“兄长……”
许观尘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垂眸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 只以为看见兄长是他病得迷糊的一场梦, 抹了把额上冷汗, 只是低头舒了两口气。
许问在榻边坐了一晚上, 认认真真地扮演一个武傀儡,一动也不动——做了近十年的事情了,熟能生巧, 得心应手。
许观尘低着头, 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衣角, 转头一看,才看见这人。
仿佛被定住,许观尘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又红了,颤抖着双手, 不大敢相信地碰了碰他的脸。
“兄长,我也死了?”许观尘有些殷切, 却又有些遗憾地问他, “爹娘呢?爷爷呢?”
许问在元策身边忍了这么些年, 蛰伏这么些年,忽然就装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的许观尘, 心口砰砰地发胀, 胀得发疼。
许观尘不觉, 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想着兄长死时才十八岁,如今他二十来岁,却是比兄长还要年长了。
许问不应他的话,他不能说话,也说不出话。
这时外边的石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边打开,许观尘转眼去看,才知道他原来不是死了。
萧启端着药碗,从外边进来,见他醒了,也喊了一声“观尘”。
原来不是死了。许观尘再去看许问,看见他一身黑衣,心下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一身黑衣,飞扬也穿过。飞扬一开始被他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衣裳。黑衣裳沾了血不明显,所以武傀儡总穿这样一身。
萧启把药碗放在案上,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许观尘不肯相信,再唤了两声“兄长”,许问果真不应他,他才甘心,有些垂头丧气的。也就沮丧了一会儿,便伸手握住许问的手,定定地唤了他一声“兄长”。
萧启也没心思看他二人兄弟情深,拍了拍许问的肩,让他站到一边去,自个儿在榻边坐下,笑了笑,道:“观尘,他是元策的武傀儡。”
许观尘抿唇不语。
“元策马上就要回西陵去了。这些年来,他是元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帮着元策铲除了不少政敌,元策不会把他留给你。”
萧启挑了挑眉,温声道:“你把丹书里的东西画出来给我,我与元策说一声,把他留给你。”
许观尘依旧不答,萧启便起身,转头把案上的药碗递给他:“你想想罢,先喝药。”
他拿着药碗,往许观尘面前递了递:“玉清子开的方子,小五煎的药,我暂时还不想药死你,你放心。”
许观尘接过药碗,抿了一小口,苦得他直皱眉。
他一面喝药,萧启又耐不住,一面道:“你这三年来,每日都这么喝药?其实你就画一幅图,能换半颗解药,还能换回你师父和兄长。我不曾亏待你。”
许观尘垂了垂眸,想要放下药碗,皱眉想了想,还是拿起药碗,将剩下的半碗药泼了萧启一脸。
乌漆墨黑的药汤,猝不及防地泼在面上,还有些烫。
萧启用衣袖抹了把脸,一手拢着,抓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就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许观尘冷冷地回看他,道:“那就让元策也把我炼成武傀儡吧。”
“就那么三年,萧贽那种阴恻恻的人,到底是怎么骗你的?”萧启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萧贽?”
“你看。”许观尘淡淡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萧启顿了顿,喉结上下一动,分明说不出话来,嚅了嚅唇,轻声道:“对不起,不该把你推出去挡刀,在雁北的夜里,我有后悔过的。”
不知道他是极少的真情流露,还是为了丹书的逢场作戏。
总之,萧启说完这话,便道:“行了吗?”
许观尘哭笑不得,只觉得萧启可笑。
萧启大概也知道自己这道歉没什么分量,也笑了笑,站起身,似是随口道:“还有十天。”
“什么?”
“还有十天。”萧启站在榻边,低头看着他,“我不似从前的七殿下,做事情全仰仗着父皇了。萧贽教我,做事情要不择手段。丹书里的神兵利器,我不要也罢。不过是要走一步险棋,还有十天,我有别的安排。”
萧启阴沉沉地笑了:“我能在金陵城里纵火,烧了一整条街,我也能在宫里纵火,我也能把这把火引到萧贽身上。”
“好友初见,我看见你,到底还有一些愧疚,还不愿意要你的命,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舍不得杀你,就把账算在你师父和兄长头上,你与小五关系也不错,我还能把事情也算在他身上。”
萧启说完便走,许观尘气得抄起案上的药碗,就朝他丢过去。
大病未愈,许观尘的手脚还发软,没有力气,丢得也不准,药碗砸在石壁上,碎陶片飞溅开来。
萧启朝外边喊了一声:“小五。”
小道童提着衣摆跑进来,还挽着衣袖,站在萧启面前,唤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