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 许观尘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时, 四周都是黑的。
手脚都戴着很沉的手镣脚铐,金属贴在手腕脚腕上,冰冷刺骨。他四肢无力, 靠在马车里,缓了一会儿,才积攒出一点儿力气, 唤了一声:“萧遇之……”
黑暗里, 离得很近的地方,有个人拿着帕子往他面上一捂,他身子一软, 便没了声响。
*
前几日他才与萧贽说起,忘记的三年, 只差一点儿就全都想起来了。
他没想到, 会在这种时候梦见三年之前。
元初四十二年的除夕,时隔一年回到金陵,老皇帝说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国公府过年,肯定不舒坦, 让五殿下萧贽带他进宫过年。
这一日,许观尘起得早, 念过经后, 便随萧贽入宫。
入宫的马车里, 萧贽对他说:“你今日同本王一起来,别去找萧启。”
那时许观尘怕他怕得紧,点点头便应了。
萧启是七殿下,老皇帝属意的新皇人选。
福宁殿里,老皇帝拿了两颗红丸子,把他留下来,待他吃下之后,才对他说:“朕膝下几子……五皇子狠戾,六皇子羸弱。唯七皇子温良恭俭,德才出众,可王天下。望爱卿……尽力辅佐。”
后来老皇帝又说:“晚些时候再来,有两个人让你见,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
那两个人,许观尘后来知道了,一个是七殿下萧启的外祖父何祭酒,一个是恩宁侯府的世子爷、元初四十一年的探花郎杨寻。
那一件大事,许观尘还不知道。
老皇帝最后还说:“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你可收好了。”
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与皇宫中武英殿的凑成一对儿。一面金板,一面金牌,宝藏或是军队的藏身地。
老皇帝与他说完话,他便出了福宁殿,殿外大雪漫天,一个娃娃脸的小太监借七殿下萧启的名头,请他去偏殿歇息。
其实那娃娃脸的小太监就是小成公公,他一开始就是萧贽的人。
许观尘在偏殿里念经,隔着帷帐,闭着眼睛,只听殿门一声响,有个人推门进来。
他还以为是那小太监,便温声道:“你自去歇息,不用伺候,等我醒了赏你。”
那人闻言,脚步一顿,便出去了。
他关上殿门,“咔哒”一声,锁上殿门。
那是萧贽,萧贽要把他给锁起来,不让他掺和进今日的事情里。
殿中点的香,香气颇浓,许观尘打坐,坐着坐着,竟就这么睡着了。后来反应过来,挣扎着站起来,用茶水把香炉中的香料浇熄。
他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外边隐约传来刀剑相击之声。
这是在宫里,寻常不用兵器。他直觉不太对,用肩膀撞了两下门,撞不开,便去寻其他的出路。
最后他从小阁楼的小窗子里爬出去。
此时已是下午,仍下着雪,天色阴沉沉的,阴云翻滚,仿佛就压在他的头顶。
他猫着腰站在屋顶上,看东西看得很清楚。
此处是福宁殿,正南边的宫道上,两队人马正在厮杀。一边是萧启与宫中禁军,另一边,是萧贽与裴将军,他二人领兵,硬生生的攻进宫墙高耸的宫城里,马上就要到福宁殿,是逼宫。
许观尘有些晃神,他只睡了一觉,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更何况,今日还是除夕。
他弯着腰,将拂尘别在后边腰带上,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屋顶。
福宁殿正殿里,老皇帝身边再没有别人,应该是被小成公公给赶走了。
老皇帝被气得喘不上气,破风箱似的躺在榻上。见许观尘从窗子里爬进来,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观尘,观尘……快,去帮老七。”
许观尘上前,唤了一声:“陛下。”
“早晨与你说,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就是这个。朕……朕知道老五和他舅舅,这两个反贼要逼宫,拿到的消息,是晚上……他们、他们提前了。来……来不及了,福宁殿的人都叫那个小太监弄没了,但是、朕身边还有百来个亲卫,就在暗处待命,朕的私印……私印给你,你拿去、拿去给老七。”老皇帝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小块白玉的印玺,上刻“江山主人”四字。
老皇帝明显被萧贽大逆不道的行径气得不轻,说完一大段话,倒在榻上直喘气:“你快去,老七若是不好了,你也……你也活不成。”
许观尘当时不曾细想这话,拿了印玺便往外走,仍旧从窗子翻出去。
可是宫中禁军,当然比不过常年在战场上征伐的老将。
萧启一个文人皇子,也当不得萧贽那样喜欢摆弄刀剑的人。从前怎么不防备萧贽,也是因为他腿脚残疾,坐在轮椅上。
可是许观尘方才在屋顶上看,萧贽骑着马,分明是没有残疾的模样。
宫道上,鲜血浸透积雪,脚下倒满了尸体。
定国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