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有祖宗先人看着, 头顶是丹书铁券压着, 身边的鞭子挥得呼呼地响。
宗法家法压着, 更何况还是在祠堂里。许观尘又固执, 有点儿迂, 此时不能动, 也不想动,若是动了,若是求饶,那就算是认错儿了。
他打定主意,要跪就跪,挨打就挨,索性捱过这一阵就好了。
因此, 他也不开口,就是跪着。
柴伯恨铁不成钢道:“近年来金陵城里大半公子哥儿好男风, 我信哥儿心中还记挂着国公府, 不会与他们一样胡闹。谁知道、谁知道哥儿直接与……搅和在一处了?”
他一拱手,对着定国公府列位祖先道:“哥儿没有其他长辈, 今日当着列位祖宗的面儿,老奴斗胆, 劝他改了这毛病。若是泉下怪罪, 我百年之后, 自当领罚。”
许观尘举着丹书, 跪在地上, 实在是举不动了, 脑袋也嗡嗡地响。低着头,身形单薄,支持不住,晃了一晃。
“哥儿也别急着倒。”柴伯道,“前几日我问过玉清子道长了,他说哥儿的病,跪一个时辰,不妨事。”
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扬起地面上的细小灰尘,扑着迷了许观尘的眼。
柴伯再问了他一遍:“断袖的毛病,能不能改?”
“我改不了。”许观尘闭了闭眼睛,声音轻却坚定,“祖宗面前,我不敢妄动。柴伯既是觉着我有错要改,想打我一顿出出气,我且受着就是。”
原本那鞭子,柴伯拿着,只往地上抽,连许观尘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如今他这样说,柴伯怒道:“哥儿就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了?”
许观尘抿了抿唇角:“我没错。”
——我没有为了自己,不顾定国公府,我为定国公府谋算好了,还有十来年的时候,让定国公府重新立稳。
——与萧贽之间,不是佞幸与屈辱。不靠他让定国公府站稳,也不靠他位极人臣。仅仅只是喜欢。
许观尘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改。”
听他这话,柴伯也恼了,原本怎么也打不到许观尘身上的鞭子挥了两下,一下打在他左边肩上,另一下打在了小腿上。
衣裳破了道口子,两道鲜红的血迹很快就洇出来。
很尖锐的疼痛,许观尘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晃了晃,左边肩膀半塌下去,手里举着的丹书也歪了半边。
他面色苍白,就连唇色也开始发白。咬着牙缓了一阵,又支撑着,端正地跪好了。
他大可以丢开丹书,跳起来斥责柴伯不懂得上下尊卑,但他是许观尘,他不会。
柴伯也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对他用这一招。
柴伯一时气急,用鞭子抽了他两下,其实心里也记挂着他的病,怕他撑不住。
原本见他半边身子都塌下去,忍不住要收回丹书,叫他起来,而后又看见他重新撑着,跪得端正,固执不改,叫他起来的心思,也都没了。
还要再挥鞭子时,外边仆从叩门道:“柴爷,端王府的小王爷递帖子来,要见公爷。”
柴伯道:“只与他说,公爷不在府里。”
“端小王爷说,他看见公爷的马车回来了。要是公爷不在,见见中午到府上的那辆马车里的人,也行。”
“公爷不见,请他回。”
又过了一阵子,依旧是那仆从,在外边敲门:“柴爷,那端小王爷领了一群人,说看上了府门前的两丛竹树,非要挖走,已经拿了铁锹来,引得不少人在府门前看。”
柴伯气得一挥鞭子,使劲抽在地上:“知道了,去见,马上就去见。”
柴伯收起鞭子,拿过许观尘手里的丹书铁券,用红布裹好,重新放回匣子里,奉在供案前。
许观尘还是跪着不动,他只道许观尘是与他怄气,把人给扶起来,再看了看他肩上腿上两道伤,便道:“那位端小王爷,老奴去打发了,公爷还是先回去包包伤口吧。”
原本疼得麻木了,现在放下手来,扯动伤口,疼得许观尘眼角都浸着泪。
他隔着衣裳,摸了摸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忍着疼,自自然然地向三列灵位做了个揖,缓缓地退了出去。
柴伯见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晕透了衣裳。腿上伤口也在淌血,有衣摆遮着,倒看得不怎么真切。
他行得慢,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走路有些跛。
柴伯忽然想,或许就是因为许观尘小的时候活得太自在了,家中一众父兄叔伯,虽然都是行军打仗的将士,但是对他这个将军府里的小小文人,都是疼着宠着的,要揪胡子就揪胡子,要拔眉毛就拔眉毛。他自个儿又与当时恩宠正盛的七殿下交好,在金陵城中还有个神童的名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或许就是前边的路走得太顺了,及至后来,才多病多灾,显得格外地难。
此时柴伯见他身形瘦弱,却还是挺直了脊背,不曾低下头颅的模样,再看看定国公府三列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