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微怔,姝太后素来不待见他,突然邀他一同吃饭,实在诡异。
郭嬷嬷见他皱眉,急忙笑说:
“皇上,您别多想,奴才从小就伺候着太后,太后的心思奴才还是能揣测几分的。太后的心里其实一直很记挂着皇上,她只是说不出口。今日一早她还和奴才说,想亲手做几道菜,和皇上好好地吃一顿饭。”
白兔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沉声吩咐:“小叶子,去无极宫告诉皇后一声,朕有事就不回去了,让她好好吃饭。”顿了顿,对郭嬷嬷说,“走吧。”
郭嬷嬷满脸喜色地应了,难得太后想和皇上和好,她的心里才是最高兴的。这世上哪有母子像太后和皇上,明明是亲生的,却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现在好不容易太后想踏出这一步,想缓和母子二人的关系了,她只希望太后未来能够母慈子孝,平平安安地过完后面的日子。
白兔满心沉重地跟着郭嬷嬷前往泰安宫。
他是个严重缺乏父母关爱和家庭温暖的人,即使与冷凝霜成亲多年,感情融洽,可妻儿永远也代替不了父母的温暖。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是有缺失的。
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他的父亲先是无视他,继而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宠物兔子的替身去宠爱;他的母亲憎恨他,莫名地憎恨他,从那淡漠木然的眼神深处就能看出来。
长久以来,他一直是在渴望得到关爱,却又鄙视嘲笑渴望得到关爱的自己,这样的矛盾心理下长大的。
然而纵使他再鄙视自己,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他的母亲能对他和颜悦色。
姝太后今天穿了一件素净的象牙色绣银纹宫衣,发髻上只戴了一朵白珍珠攒成的珠花。看上去就像是在戴孝,让白兔的心中有些不悦。
她虽然用浓厚的妆容遮盖了红肿的眼眶,但眼里的红血丝却非常明显,看起来十分憔悴。
桌上已经摆了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姝太后看了白兔一眼,勉强勾了勾唇角:
“坐吧。”
白兔的心里更加不舒服,不想笑就不笑,何必硬挤出来,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厌弃的。
一言不发地坐下,郭嬷嬷见母子俩的气氛太僵硬。急忙赔着笑脸道:
“皇上您看,这一桌子菜全是太后为您做的。这道野菌鸽子汤太后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炖了,听说您每日都朝务繁忙。太后这心里心疼,特地炖汤给您补身子,您一定要喝啊。”
“郭嬷嬷,”姝太后微皱了皱眉,似有点烦她的聒噪。冷漠地说,“你先下去吧。”
郭嬷嬷的一张脸僵在那里,尴尬了几秒钟,讪讪地笑,抿着嘴说:
“是,那奴才就下去了。皇上和太后慢用吧。”说着,弓着腰退出去,。
姝太后在桌前坐下,和白兔隔了一段距离。默了片刻,着手开始盛汤。
“突然叫朕过来,你又想搞什么名堂?”白兔很没好气,她突如其来的“殷勤”让他心里很别扭,别扭出了一股火气。森冷地问。
姝太后盛汤的手停了一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没看他,淡淡地说:
“你长了二十几岁,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用过膳,今日是头一回吧。”
“二十几岁?”白兔满眼轻蔑地看着她,冷笑道,“母后已经将朕多大年纪都忘了吧?朕有时候都在怀疑,朕真的是母后亲生的吗?”
姝太后蓦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一双森黑空洞犹若千年枯井的眸子里写满了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有回忆、有悲苦、有凄凉、有绝望,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偏执与恨意。
有一瞬间,白兔被这样的眼神惊住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仍旧如往常一样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死水,好似他刚刚的感觉只是一场错觉。
“你自然是我生的,二十三年前的冬天,晋国百年罕见地下了一场小雪,我因为得罪了华皇贵妃,怀着身孕被打入冷宫,在冷宫里一个人生下你和你哥哥。
那一天,先皇和皇贵妃去了玉翠山庄游玩,而我身边只有郭嬷嬷,连烧水的炭火都不够用。我从来没那么冷过,那是我一生最冷的日子。大半夜里,难产,出了好多血,我望着桌子上被风吹得不停摇晃的蜡烛,害怕得想不如直接死去算了。”
她微带着哽咽,幽幽地讲诉着,唇角勾起一抹涩意,可那涩意深处却带了一丝怀念,一丝温暖。
她犹记得那一夜里,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华雄深夜闯宫,拿着剑逼着御医一定要救活她。他摇晃着她的身子,恶狠狠地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承受完他的报复。她若是敢死,他一定会追到阎王殿去,抓也要把她抓回来。
从那一刻起,她知道,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她的,纵使他再恨她,他也舍不得她死去……
也是从那一刻起,无论他怎么折磨她,她都不怨。
被他疯狂地折磨着、报复着、羞辱着,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湿润的感觉覆上眼球,让她下意识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