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下来,冷阿牛喝得醉醺醺的,眼睛发红像只猴子,四脚拉叉地歪在墙角一张破凳子上,不住地摇芭蕉扇,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骂,也不知道在骂谁。满屋子就听他在兴致淋漓地时而高声怒吼,时而低声唾咒,就连李月兰都大气不敢喘。
冷凝霜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垂着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收拾了碗,回到厨房刷干净,她坐在散发着霉味的铺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酸痛到麻痹的肩膀。
厨房斑驳潮湿的墙下搭了一张破板床,上面铺着打满补丁的夹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就是冷凝霜现在的住处。从前她是有单独房间的,可李月兰进门后,她就被赶到厨房来了。
灶台下未燃尽的柴灰味传来,隔壁屋子又响起冷一哇哇的嚎哭声以及冷阿牛暴怒的吼声,还夹杂着李月兰的低泣声,很吵。
冷凝霜皱了皱眉。
继续留在富贵村没好处,别说这个把她当奴隶使唤的家,就说富贵村这么个贫瘠的地方,再加上原来冷二妞望门寡的身份,她也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继续呆下去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累死,要么被欺负死。
她想走出山谷到外面去,不过,先不说并不擅长野外生存的她能不能穿过森林找到下山的路,没有钱她是无法生活的。
她想过寻找李月兰藏钱的地方,把属于自己的嫁妆偷出来,可惜下手的机会太少,她没找到。再说冷家那么穷,估计也没多少现钱。
今天她本来想和白东川一起进山去采药,再让白东川帮忙卖到镇上去,可惜被拒绝了。她心里清楚,正因为白东川关心她,所以才不允许她进山冒险。富贵村在半山腰,而鹿鸣山越往深处走越危险,就连最厉害的猎人都要结伴同行,没有女人敢往里走。
她到底该怎么赚路费呢?她又为毛要穿过来呢?既然上天让她过劳死,干脆让她在地狱里永久沉睡不就好了。
嘭!
厨房虚掩的门被一脚踹开,将正在沉思的冷凝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李月兰赤红着眼,像一只大茶壶站在门口,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瞪着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在冷凝霜的脸上,横眉叫骂道:
“好你个小贱人,倒是会自己受用,躲在这儿歪着偷清闲,让老娘在外头被你那个混账哥哥百般怄气!你们兄妹乌龟王八一条藤,合起伙来作践老娘,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到了你们冷家!”
实打实的迁怒,冷凝霜的脸重重地挨了一下,登时紫胀起来。不是她不想躲,而是累了一天,身体酸痛不听使唤。勉强将一肚子气咽下去,还没来得及动作,手里被塞进一只酒葫芦。
“你赶紧着,上王大户家打一葫芦酒,你哥要惠泉酒。”李月兰厉声吩咐,仔细听不难听出她语气里扭曲的幸灾乐祸。
冷凝霜一怔,她刚才明明隐约听见冷阿牛是吩咐李月兰去打酒。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李月兰叉着脚喝道。
“可是钱……”冷凝霜微蹙眉尖。
“钱?”李月兰冷冷哼了一声,昏暗的光线下,满是麻点的脸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有钱还让你去?赶紧的,你哥等着呢,迟了小心他揍你,。”轻飘飘说罢一句,好似因为算计了小姑变得心情很好,转身,扭着水桶腰,轻快地走了。
冷凝霜捏着肮脏的葫芦嘴,闷了一肚子腌?之气无处发,来这儿一个月比上辈子二十八年生过的气还要多,她真想咬死那个让她穿到这儿来的魂淡!
恨恨地提了一碗灯笼,没钱怎么打酒,王大户又不答应赊账。忽然,她一眼瞥见挂在墙上已经收拾好的母山鸡,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唇角勾起,绽开一抹谋算的笑意,迅速解下山鸡,快步出门。
王大户是村长的姑表兄弟,在村里开了个杂货铺子,货品齐全,优劣全有。他每半年会带儿子下山进一次货,富贵村人属于安贫乐道那种,哪怕再穷,他们也很少有人愿意冒险下山。王大户是个罕见的冒险者,于是村民就将自种自养的肉菜果蔬、针线毛皮托他运到镇上去贩卖赚取家用,王大户会收取辛苦费。
村里人都觉得他是个为村子做贡献的好人,冷凝霜却冷笑:山货村民们常见以为贱,可拿到镇上去却能卖不少钱。那些货运下山后究竟卖了多少全凭王大户嘴说,辛苦费又高昂,难怪王大户会比拥有全村最多土地的村长还要富有。
王大户和村长比邻而居,大青石垒成的整齐小院,里头是一座泥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富贵村没大事一般人家晚上都不点灯,只有王大户家灯火通明,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很打眼,仿佛在炫耀似的。
冷凝霜躲开三五成群出来乘凉闲聊的村民,径直进了王大户家。一楼杂货铺子的大门敞开,王大户的浑家姜大娘正手脚麻利地理货,腕子上两对镀金镯子碰撞,叮当直响。
听见有人进门,她回过头,尖嘴猴腮脸配上狭长势利眼,一看就是个刻薄矫情的妇人,定睛一看来人是冷凝霜,顿时赶苍蝇似的猛挥手,慌张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