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21
曾经历过一场惊天大火的乐麋山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荒芜可怖,更没有传说中的山鬼横行,而是满目的嫩芽吐绿,丛林叠翠,山脚下甚至已然住了几户外来的人家,一切与残余在微末记忆中的影像天差地别。
我抬头仰望着那高高的山顶,又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一心想要分辨出什么来,却始终只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算算也不过仅是十余载的时光,一切却都已除旧迎新,沾染了血腥的泥土因为过路人的脚步而一点点翻新,焚毁的土地上重新生长出了新的花草树木,一切都再寻不回当时的模样。
“阿若,该放下了。”小黑摸着我的头如是说。
是啊,该放下了。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会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动,在这诺大的一个乐麋山中,当年灭亡了一个麋族,之后自然还会有娲族、娥族紧随其上,更更迭迭,永无停息,然而我心中的那个结,为何又放不下?
然而嘴上说的轻巧,又如何能真真正正地放下?
记得那时我年岁尚小,与族人的感情并算不上亲切,然而我怎会忘记,那照顾我的姆妈正是葬送在脚下这片土地,多少次从梦中冷汗涔涔地惊醒,脑内萦绕的都是姆妈在熊熊火光中愈发凄艳的脸,越到后面,便越发分不清那是火焰晕照的缘故,还是苍茫血色。
乐麋山是我的魔障,也是我的软肋。
“阿若,”小黑看着我,语调耐心而温和,“你若不想上去,我们现在便走。但终有一天,你需要去面对,但是最起码现在,还有我在。”
我抬头看着他,只见小黑清冷的眸光在树林阴翳下微微地闪烁着,意味不明,仿佛很多年前初次遇到他时见到的那般,宛如新开辟的水井,清冽而明朗。
一时间心里仿佛找到了什么安稳的寄托,我轻咬着下唇,终究是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弯了弯颜色淡薄的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的回答,只又轻声问道,“可还记得伯母的名讳?等会儿上去了也好为伯母立个碑。”
我一时怔怔,努力回想了半晌,最终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声呐呐,“……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姆妈的本姓似乎是阮,其他书友正在看:。”
人的记忆原来是如此顽固却又不可靠的东西,我至今都尚能忆起姆妈在思念弃家而去的爹爹时那一双哀伤而凄切的眼,然而却始终回想不起她的全名了。
事实上,我也没多大机会去接触。虽然我骨子里有麋族的血液,然而却并非正统。当年爹爹弃家而去后,姆妈便孤自一人守在乐麋山中,因为身为唯一的外姓人,又是弃妇一般的人物,自然遭受排挤。虽然没有明面上难听的冷言冷语,但在我印象中似乎鲜少有人来往家中,便是有人来,也只简单唤作阮氏,如此情况之下,便也无从知晓姆妈的名字。
小黑便没有再说话,只安慰一般地拍了拍我的肩。
刚步入山口,我心中便已有了几分退缩之意,那夜凛冽肆虐的刀光血影依然在眼前虚晃着,就如每一场惶悚的梦境。我脚下的步子迈的愈来愈小,到最后终于尴尬地停留在了原地站定。
见走在前方的小黑淡淡地回望我,我不自然地结结巴巴道,“那个,小黑,要不然我们还是……”
话还未说完,放在身子一侧的手便是一紧,我惊讶地抬眼看去,却是小黑不容置疑地拉起了我的手。掌心的干燥温热传递到我的手心里,仿佛浸在温腾腾的水里一般。还噙在口中的后半句话回到喉咙里头打了个转儿,再出口时已然不自觉地变了个意思,“……还、还是快点上山吧,不然天黑了走山路不太方便。”
他倒也没有拆穿我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只依旧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地朝着上方走去。
想来乐麋山这几年应该鲜少再有人来居住,原先的山路上已然有了一片青青野草,统统肆意生长到了过膝高,很是旺盛,地下的泥土又是极松软的,每走一步就会深陷几分下去,然而感觉到他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就再也不怕跌倒。
不知行进了多久,只依稀见得前方萋萋青草之中似乎透露出一抹青灰色,我往前几步,拨开遮挡在前方的野草疑惑地探去,映入眼帘地却是一方青石墓碑。
自乐麋山的那场血洗发生之后,还有人回来为麋族亡人立过碑?我皱了皱鼻子,随意地绕到前头去,想瞅一眼到底是祭奠谁的,然而却被墓碑上刻的两列清秀小楷震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先室阮凌兮之墓。卒于建安十六年,七月,廿六。”
姆妈是乐麋山里的唯一一个外姓人,除她之外,麋族里再无人姓阮。
时隔十数年,我居然如今才真正知晓姆妈的名字。
而这个立碑的人……我有些失神地抚上墓碑,上头镌刻着的字已然因为风雨的冲刷而棱角模糊了,显然并不是新立的,然而墓碑周围却清理得干干净净,明明是这般潮湿阴凉之地,却连一片青苔也看不见,前头还摆着两盆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