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6-23
话音刚落,她便唰的跳起身来,大力地掀了桌子一把,一边拉着我玩命地往门外冲去,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她带离了数十丈远,眼瞧着后头反应迟迟的汉子气喘如牛地正抡着大粗膀子快要追上来。我闭上眼,绝望地跺了跺脚,赶忙加快了脚步随桑枝一起没头没脑地狂奔而去。
也不知被她带着跌跌撞撞地拐了几个街头巷尾,只晓得待停下来时身后那群悲催见儿的汉子们早已不见了踪影,身边的桑枝刚刚清醒不久,似乎被又一轮的酒劲上头了,软软地倚着一边的墙角睡得香甜,恍若不觉此时是如何处境。
我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看来这厮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此时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分,我打量了一番周边的环境,能依稀见得大片大片青灰色的瓦墙,在无烛火映照的深沉夜色下黯淡诡异非常,我搓了搓手臂上接连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总觉着一边空洞洞的巷口会唰的窜出个什么诡异的东西一般。渐渐地只觉得四周似乎都隐隐有些熟悉,然而等到真正要走了却又觉着都陌生得紧,只得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远处隐隐听闻有鹭鸟长一声短一声的清脆啼鸣,夹杂着刺耳的风声,呼呼作响,我想到清风白日里所说的那诡异非常青鹭,只觉得身上又平添了几分冷意。
方才喝得那几碗烈酒此时仿佛在这一瞬间起了作用,宛如一条敏捷而灵动的金环小蛇,在体内寻准了一个时机便迅猛出动,精准地往该昏的位置咬上了一口,刚还清醒着的脑子便一阵混沌,眼皮子也困倦地紧直往下掉。
我努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以保持清醒,恨不得多长几寸指甲好刺进皮肉深处,一边无力地想,难道今晚真的得陪着桑枝这厮烂醉街头了!
心里隐隐明晓自己再撑不得几时,我倚着尘土乱扬的泥灰墙慢慢滑落下来,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软趴趴得直往下垂,连着膝盖也要软下去,正昏昏沉沉地与体内仅有的一些神智抗争之间,身子乍然落入了一个冰冷但柔软的怀抱里,“阿若?”
是谁?!我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来人,伸出手来狂乱地想要推开,然而迷迷糊糊间却听得头顶上有个清冷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入耳内,字字清晰,“阿若,阿若,我带你回家。”
不知为什么,我乍然安定了下来,再无反抗,任由那人以无比别扭的姿势把我搭上背去,心中却仍是在迷茫着的。
家?在哪儿?乐麋山?
我有气无力地垂着眼帘,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地想着过去,。
逃出乐麋山的那年就连我也忘了当时的自己到底是多大的年纪,只有和我在一起厮混的老乞丐们才每年估摸着唤我阿五阿六阿七好来确定我的岁数,被眉娘收留时他们唤我阿九,至如今,约莫是十三。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或许是如今的生活过得太过安逸了罢,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那儿的山、那儿的水、那儿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依稀记得那天晚上的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跳下马来,在我试图刺杀他未果后仍安静地用袖口擦去我脸上的灰迹,抬头温言问我,“你还好吗?”
——大概是这句话,当然也有可能是“你受伤了吗”“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出了什么事”之类,总归他是有跟我说过话的。
他离去似乎有跟我提起过他的名字,然而我只独独挑了他策马扬尘而去时的背影在心底一直挂念着,然而即便是这样,这分好不容易捡起的印象却也随着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渐渐淡去。
有时候我难得静下心来,也会怀疑隐藏在记忆深处里的这个场景、这个少年甚至是整件事,是否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个缭乱异常的梦,或者是我在极端的困厄恐惧之中无端意淫出来拯救我的英雄。
毕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天下如此之大。
那一夜突如其来的战争过后的一场熊熊大火烧尽了整个乐麋山,也烧干净了所有将死未死的族人。而从那以后我便已经流浪在街头,哪怕离的位置再近也再没回去过乐麋山,也再没见过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与我一起走的姆妈。或许,她已随着记忆中的爹爹而去。
以前听得有几个熟悉那地方的叫花子们说,那儿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荒山,再无人问津。偶尔有硬着头皮不得不从那而过的路人传出流言说,深夜看到乐麋山山口处有鬼魅蹿行,身后不知是火光还是血光烈烈,常闻刀戈碰撞声,妇孺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时常在想,那是否是我那已成荒郊亡灵的族人们,还在执着地守护着乐麋山这块在他们的意识里永恒的净土。
……
我就这么软趴趴地伏在来人的背上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身下人的背脊虽然是**的,即使隔着一层层浆洗得软糙的衣袍也还是觉着硌着慌,而且背的姿势也拗得一点也不舒服,生涩而别扭。然而他的步伐却迈得极稳,这里的小路并不算平潭,他背着并不算得上轻的我一路走过去,我却并未感觉受到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