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原本设想的正月攻势是以收复太原为目标的一次闪电战,战术难点在于两面出击,攻敌不备。之所以他要亲自坐镇,是因为敌人的情况复杂,有满洲八旗、有大同降军——新编的绿营、有袁宗第率领的闯军、还有明军溃兵形成的山贼土匪。
我军的情况也不简单。左光先和牛成虎山隔水阻,协同作战难度过高,同时开辟南北两个战场对于兵力要求也过大。而且在山西沦陷之后,晋省忠义之士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勤王军,依托当地缙绅的支持,与清兵周旋。其中较大的一股为“交山军”,原历史剧本中,他们在顺治六年还曾反攻过太原城,可惜兵败。
无论是左光先还是牛成虎,打仗方面的确是经验丰富的骁勇战将,但涉及政治、经济、民心等意识形态上的问题,他们就力所不逮了。这种情况下就十分需要有人坐镇拍板,纵观东宫系统有这样能力和地位的,只有朱慈烺、吴甡、孙传庭三人而已。而一旦发生大事,更需要毫不迟疑地做出决断,以免延误。
袁宗第带兵起义就是一个例子。
现在朱慈烺毫不迟疑地先行接纳,等于提前达成了一半的作战目标。
而且朱慈烺还知道一个未发生的秘密,那就是大同守军姜瓖并非满清的忠臣。这个闯来降闯、清来降清毫无操守之徒,按照原历史剧本中,会在五年之后的戊子年起兵抗清,史称“戊子之变”。
戊子之变的结局是叛将杨振威杀了姜瓖,投降阿济格。阿济格恼怒大同固守,入城后大肆屠杀,除了杨振威家得以保全。几乎将大同人尽数屠尽,周围府县也都受到了牵连,史称“大同之屠”。
现在山西境内的绿营兵比满洲大兵还多,如果能够好好利用姜瓖的反复无常,说不定山西也能一鼓而下。若是赶在清军增援陕西之前占领山西,正好将陕西与北直隔离开来。动摇其军心士气。
而到了姜瓖这个级别,无论是吴甡还是孙传庭,都无法果断拍板,更不能做出任何承诺。换成姜瓖的立场而言,明军这边若只是一个督师,他也不会轻易叛清。就如袁宗第不可能向牛成虎投降一样。
“贫道并不知殿下要来山西,本是想去怀庆府的。”郭静中知道自己半路巧遇会让人有所担心,尤其皇太子身着便服,路线泄露可是大事。他解释道:“至于得知殿下在怀庆。乃是因为前些日子看《皇明通报》,见殿下坐镇洛阳,主持河南施政之事。想来春耕之际,河南又是中原粮仓,殿下多半还是会去的。”
朱慈烺笑道:“其实原本我要在济南大婚,后来礼臣们说行在无法行此大礼,所以只得作罢。既然如此,我就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先光复山西。”
郭静中笑道:“殿下举重若轻。果然是雄主之风。”
朱慈烺摇头道:“雄主谈不上,勉强能算是个有为者罢了。”
“殿下。贫道有一事不明,敢请教。”
“不敢称教,先生请说。”
“以贫道看来,天下之重无非是在京畿、江南。殿下立足山东,背靠江南,北面而取京畿。正是一战而霸业定之态势。为何要先取山西呢?”郭静中问道。
朱慈烺一心扑在战略决策上,总参谋部更是给出过各种可行、不可行的方案。郭静中此问终究没有超出范围。他道:“若是集中大兵,一举攻克畿辅,从军事而言并非困难。”如今东宫麾下两师两营,主力战兵就有将近四万余。这四万人如果全放在北直隶。满清就算全军固守,也未必能守住北京。
“只是如此一来,就是两军决战的态势。”朱慈烺道:“即便胜了,我军损失也会很大,在我看来不值当。”
郭静中微微点头。兵力交换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有些人觉得一换二就是赚了,但在朱慈烺看来,如果不能做到数倍歼敌,那就是亏损。
“而且,”朱慈烺笑道,“各地吏治、军镇也都该整肃一番。与其日后让那些人阳奉阴违,不如现在走一路洗一路,彻底绝了祸根,也为后世开个太平天下。”
郭静中敛容望向朱慈烺,道:“此正是开国之君所虑者。”
说朱慈烺是开国之君,那是在郭静中看来大明已经亡国了。不过明人没有上纲上线玩文字狱的习惯,又不是后世的满清,谁也没有注意郭静中这话里的语病。
然而朱慈烺却知道,自己名为守国中兴,其实与开国立基也没多大区别。许多人都盲目乐观地认为大明还有半壁江山,其实江南完全是在势家手里,而非在朝廷手里。
不过也不能怪郭静中,并非每个和尚都是姚广孝,也并非每个道士都是诸葛亮。郭静中精通医术和剑法,在屠龙之术上自然下的功夫少了。而朱慈烺这辈子从诞生以来,每天无不是想着如何平定天下,思考越深,所得也就越多。
这一路上郭静中倒是教了朱慈烺一些道家养生的功夫,都是简单易行的吐纳导引之术。通过与郭静中的闲聊,朱慈烺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自己当初找正一道的道士去推行“意识形态”工作,简直是事倍功半,也难怪张家没能给出个让人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