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九月底,满清皇帝顺治到了北京,随同而来的是济尔哈朗等留守权贵。因为多尔衮进军不利,满清贵族们召开了八王议政会议,对下一步的行止进行了大讨论。别说宋弘业,就连爱星阿和谭泰都没有资格参加,所以只能送来一份“暂无决议”的情报。
与此同时,崇祯帝正式在德王府问政,召见北上诸臣、文士。吏部也给江南各地的生员发出了奔赴行在受任官职的通告,一时间只要有心仕途的,都可以打着为君主分忧的旗号前往济南,授与官职。
崇祯回到德王府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日三变。
每当他听到近卫三营在山西收复失地的消息,就会心生倦怠,泛起禅位的念头;等他坐在了王府高堂,看着下面侍立两班的诸位大臣,他又会兴起力王狂澜,中兴大明的豪情;再等这些大臣们开口议政……崇祯帝就只有想杀人的念头了。
“臣袁枢,恳请圣天子还朝南京!”袁枢跪在崇祯面前,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疲惫、厌倦、憔悴的面容。
最近几天,恳请圣驾去南京是正当热门的话题。凡是热门话题,必然不可能一边倒,所以劝阻圣驾南幸的官员也十分多。按照崇祯朝的政治传统,这种敏感而又热门的话题,必然会牵扯到结党之类的话题上,而现在不仅有阉党、东林党之争,还多了逆党、顺党之争。
逆党在某些时候跟阉党是一个概念,在某些时候又单指太子党。
后来有人进言“赦免从逆官员”,争取离间闯逆,以最大力量抗击东虏之后。“顺党”这个名字也就应运而生了。
有了顺党,自然有人要闹着兴办“顺案”。
这是“逆党”针对东林党死活不同意“逆案”中人入朝而喊出来的口号。
因为投“顺”的官员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东林相关者。
朱慈烺只是去了一趟胶州,视察了火铳厂,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跟不上节奏了。乱七八糟的政治名词让他头晕眼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我怎么跟逆党瓜葛上的?”朱慈烺半躺在竹制躺椅上,额头上压着一条裹冰布巾。从胶州回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回到济南就发了高烧昏迷,吃了喻昌的药才算是恢复了神智。
“因为有人说殿下有意起用阮大铖,而此人正是逆案中人。”吴甡坐在朱慈烺身边,不敢大声说话。他知道害了病的人。但凡有人在耳边大点声,头就像是针扎一般。
“所以有人说殿下要给逆党翻案……也是逆党。而且殿下还要赦免投贼诸臣,所以就又有人要兴办‘顺案’,严惩投‘顺’之臣。”吴甡柔声解释道。
朱慈烺现在状态根本无法仔细分析其中的盘根错节。当然,如果是在他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在这些问题上浪费哪怕一丁点精力。
他点了点头。只觉得喉咙间还是火烧一样,勉力道:“这些人,还不肯去就任?”
“吴甡无奈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他本人,现在计谋被人轻易破了,用的还是他的故技,这让一向自诩高手的吴甡有些难以接受。
“考成法……”朱慈烺闭上了眼睛了,道:“不能完成任务的。就罚银子,没银子的充役赎罪……”
吴甡吸了口气,道:“殿下一语惊醒梦中人!厉行考成法正当此时。”见皇太子已经精疲力竭,吴甡不敢再耽搁有中兴明君之象的储君休息。正好喻昌端了药进来,吴甡便要告辞。
朱慈烺拉住了吴甡的衣袖,哑声道:“别跟他们胡搅蛮缠,编户齐民、普及教育的工作一定要抓紧。”
“臣明白。”吴甡突然鼻根一酸,连忙躬身行礼,倒退出去。
跟着喻昌进来的中官医生小心翼翼将皇太子扶了起来,由喻昌端着药亲自服侍朱慈烺喝下去。朱慈烺对一直以为中医的急症方局限在外科方面。但凡喝药之类的治疗都是“病去如抽丝”。直到自己真的病了,才知道高明的医师对症下药,往往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当然,要培养出高明的医师,时间成本实在太高。或许只有在天下安定之后。才能以举国之力进行培养,形成风气和传统。
“殿下今日觉得如何了?”喻昌问道。
朱慈烺硬听着喝了药,道:“之前吐出一口浓痰,总算能说话了。”
喻昌脸上浮出笑意:“殿下身子健硕,明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有劳先生了。”朱慈烺也颇感欣慰。这次突如其来地病倒,让他还以为染上了鼠疫,心理压力极大。还好有喻昌在,三天功夫已经可以处理一些简单事务了。
陆素瑶这三天里衣不解带,累了也只是在办公室伏案小憩,时刻盯着皇太子的身体状况。皇后那边已经将她传过去骂了几次,几乎所有女官都觉得这是侍从室照顾不周,这些天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殿下醒着么?”姚桃走到陆素瑶身侧,亲声问道。
陆素瑶被吓了一跳,抚胸道:“刚见完吴阁老,姐姐有事?”
姚桃紧了紧了手里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