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掉落的刹那, 闻棠大惊失色,手势极快地抓住帽檐, 将帷帽扶回头顶。
但即便如此,林轻舟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闻棠本是长相清隽俊秀, 但是现下帷帽之后的他, 印堂发黑,脸上布满黑色的斑点,双眼亦是不复往日的清澈如山泉,眼眸中黑丝萦绕, 浑浊不堪。
林轻舟惊呼出声, “闻师弟!”
方才大杀四方的闻棠顿时变得气焰全无, 有点手足无措, “轻舟师兄, 刚才是你眼花了, 我不长那样的。”
林轻舟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闻棠周身魔气萦绕,他一现身便袭向戚函, 似乎在此地埋伏多时。那先前的阵法千秋雪,或许便是为他所布下。
泗水城中的数条人命,难道都是闻棠所为?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闻棠搂紧林轻舟,温声道,“轻舟师兄, 跟我走好不好。”
“放开他!”戚函轻喝一声, 嘴里溢出一大口鲜血, 垂落在青色屋瓦上。
林轻舟的心头发紧。
眼前的人是闻棠, 但却处处透着不对劲。他语气温和,状似询问,但完全是一副不容抗拒的姿态。这询问也是多此一举,若是帷帽没有掉落,闻棠大抵便会直接掳走他。
心中一番盘算后,林轻舟乖顺点头:
“好,我跟你走。但是我现在全身没力气。”
闻棠喜出望外,“这个简单。”
他抬手一挥,袖间黑气拂过面庞,林轻舟瞬时恢复了气力。
说时迟,那时快。林轻舟以手为刃,向闻棠的后颈劈去。
未料,闻棠反应极快,侧身一躲,林轻舟的手也被他一手截住。
“轻舟师兄,你骗我!”闻棠温和的声音变了调,染上一丝阴冷,其中隐含怒意。
“闻师弟,你走火入魔了,需要冷静一下。”林轻舟方才虚与委蛇,便是想一掌劈晕他,好带他回去治疗。
“你竟然骗我,你为了个陌生人还动手暗算我!”闻棠根本听不进去,似是动怒,捏着林轻舟的手指猛地发力。
见闻棠的情绪不稳定,劝说根本无效,林轻舟腕间生疼也不废话,立即纵身跃开抽回手掌。
闻棠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衣袖挥动间,黑气如水墨晕开。林轻舟拔剑出鞘,一剑如水荡浮萍般震颤而去,将黑气悉数逼退。
闻棠并未拔剑出鞘,徒手与林轻舟交手,“轻舟师兄,我不想伤你,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林轻舟一剑劈散一道黑色掌风,皱眉道:“闻棠,你生病了。”
闻棠掌风更加迅猛,“那轻舟师兄是不是想医我?”
林轻舟身若回雪,堪堪避开一击,“闻棠,你先停手,走火入魔不能过度运转真元,否则会情势恶化。”
闻棠掌风咄咄逼人,语调激烈,“师兄便是医我的药,只要师兄跟我走,我的病就好了。”
听见这般露骨的话,林轻舟额角青筋一跳,“闻棠,你——”
手中的剑一抖,本来并未击中闻棠的,但是剑风一歪,弄拙成巧地一下撞上闻棠的肩膀。
闻棠被逼退一步,声音伤心,“轻舟师兄还真是无情。”
语调蓦地一转为激越,“但今日我是非要带走你不可。”
语罢,他拔剑出鞘朝林轻舟袭去。
林轻舟不是闻棠的对手,两三个会合下来便有点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但无论如何,闻棠都不舍得真的伤到他。
混战之中,林轻舟一招不慎被闻棠用剑鞘击中后颈,从高处直坠而下。
闻棠纵身前往,伸手欲揽住他的腰肢止住他的落势。
未料,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戚函身形极快地一手揽住林轻舟,一手裹挟着雄厚猛烈的掌风拍向闻棠的胸口。
闻棠被震得凌空而去,落在屋脊上,疾退数步后才稳住身体。
扶着林轻舟落地后,戚函跃上屋顶,手提长剑,剑尖斜朝下。
腹部被闻棠一剑穿过的伤口,可以清晰地看见红色的血肉,血液不断溢出。
后背上亦是一片触目惊心,未愈的旧伤加上新伤,血流不止。
他的一身玄衣已经被血浸透。
滴滴答答——
他的黑靴旁,血液很快汇聚成一小滩。
纵使他一身狼狈,脊梁却挺直,如一杆不屈不折的修竹。面庞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双眸中却精神奕奕,泛着熠熠光芒。
甚至乎,瞳仁里隐隐约约透着一抹暗红。
根本不像身受重伤,声息残喘之人。
闻棠心生诧异。
方才戚函明明被他一剑重挫,毫无还击之力,站都站不稳,只能以剑支地口吐鲜血,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大抵是装腔作势的空城计罢了。
轻舟师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要是阻挡他,他就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