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绣告诉迎春暂且按捺心焦静等朝廷发落。果然, 不足半月, 朝廷就有论处:
革去宁荣两府世职。
贾珍结交外官、包揽词讼、罔知法纪、罔顾廉耻,本应重治, 念其祖德, 着发往北疆黑水效力赎罪。贾珍之子贾蓉,因其父放纵, 多行不义,实属无耻,令遣返原籍, 闭门思过。
贾赦居官怠惰、治家不正,于国无功、于家无德, 乃百无一用之人,革其官爵,免治其掌理不严之罪。其子贾琏, 虽系少年纨绔, 有不当之举,但其知悔改, 居官尚属勤勉,令给还财产、无罪省释。
贾政为人, 大奸似忠:不能勤于王事, 辜负君恩,此其一;知府贾雨村,狡猾贪酷、虎狼之属,为朝廷不容, 贾政因其攀附,竟保举其官复原职,此其二;纵妇行凶盘剥,包揽词讼,文奸济恶,尽享民之血肉脂膏,此其三;所居房屋,僭侈逾制,家内银两及书画等件,数逾十万,实为损公肥私之举,此其四。如此不忠不仁之辈,忝揽声名,着革去职衔,发往渤海郡效力赎罪,其子孙二代,不得与试。
朱绣闻得这样发落,惊得站起来,因问:“什么!‘子孙二代,不得与试’?”岂不是说贾宝玉与贾兰这两代都不得科举晋身,到贾兰的子孙,才能够读书入仕?这尚且得一二十年功夫,那时,贾政一房可真就彻底败落了。
“论实罪,就连宁府都未罚的这般重,荣府再不济,他二房还出过两个宫妃。这里头有别的什么缘故?”朱绣着实疑惑,因问湛冬。
况给贾政论罪,言语激烈、毫不客气,把贾政的面皮都扒下来了。这些文官最重名声,这种罪责公诸于世,真就是落得个遗臭万年的境地。君王盖章说其大奸似忠、不忠不仁,那是连子孙也别想抬头做人。
湛冬摇首一叹,道:“因罪妇贾二太太之功。”
朱绣听自家郎君细说,才知道王夫人真乃古今第一奇人,可推为内眷枭雄。不仅重利盘剥,窝藏犯赃,这些年更是拿着贾政的名帖,包揽诉讼,金陵知府竟还不如她这个妇人说话管用,致使冤案无数。不光犯了国法,更是枉顾家规,把荣府贾氏一脉的族地卖了个干净,各地田庄产业,皆变卖的七七八八。仅用了二十年,这妇人就把先祖两代荣国公立下功勋所攒的偌大基业败了个干干净净。
“贾二太太在都中放贷,有逼死人命。这些与金陵并平安州两地相比,却是小罪。那两地远离京城,有官吏与贾家沆瀣一气,之前才暂时没有闹出来。只是贾王氏拉拢的亦是贪婪狠毒之辈,行事张狂,已小起民怨,幸好发现的早,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朱绣一惊,果真是天幸,幸好败落的早!若再耽搁两年,因金陵和平安州民愤而彻查抄家,这就不是某一房能担待的起的了,贾氏一族赔进去都不够,只怕还要牵累姻亲旧故,如林家、邓家和柳家等,也得削职罢官。
湛冬将妻子拢在怀里,低声道:“其系内眷,又是椒房眷属,却犯下这样的罪行,公之于众,实在丢朝廷的颜面。所以,隐下罪名不表,赐贾王氏毒酒。她所犯的大罪,叫诸公都震惊,贾政及其子女也逃脱不过,才有那样的处置。”
“其余的人都无罪省释?”
湛冬知道她少时曾在贾母处,不论是出自什么缘由,贾老太太对绣儿尚算的上厚遇。纵然绣儿不说,心底里应也有一二分的感念之情,所以下面的话尤难吐口。
“……贾老太太虽未犯下盘剥、诉讼之罪,却很掺和了些交通外官、图谋宫闱的事,数罪并罚,陛下念其年迈,削其诰命,令她在金陵家庙里守老国公之灵赎罪,终身囚禁其内,不能出去半步。”
朱绣怔了半晌,方勉强笑道:“我没事儿,只是乍一听说,有点难受。老太太自视极高,连身边的丫头都要比小辈主子强,得旁人敬着,又有许多心机谋算……可说到底,我的确在她养尊处优之下是受了益的,那几年,至少吃穿用度上没受半点罪。”
湛冬也知这话,安慰道:“他们两房,家资被抄没入官,咱们家送些盘缠过去,也算承早年之情。”
朱绣笑道:“这却不用,先前建大观园,还有他们大房诸事,早就不欠她们府上什么。况且这回琏二.奶奶托孤,我虽让留了下来,可她们行事果真触犯了我的底线,她若是先打发人支应一声,叫我有个准备,我也不至于如此芥蒂。如今,只看在邓家弟妹的份上,我不与她理论,只是这来往交情再不必提!”
既恩义断绝,朱绣打听说贾琏和凤姐夫妇将将被放出来,就命人将小红和桂哥儿送还他家。小红临走时还要磕头致谢,朱绣只说知道了,并未再见她。
不仅朱绣,连迎春也并未亲自送大姐儿家去,只是打发了两个妥当婆子去探看问候一番。
凤姐赔笑送走几家来人,才和贾琏哭道:“咱们的人心皆已丧尽了。朱绣同湛、程两家的来往不用再提,断定了的。可我看,就连大妹妹、林妹妹也有了嫌隙,日后恐怕也远了。”
贾琏长叹:“咱们自作自受,与人无尤。”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