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 朱绣的坐稳了胎, 湛朱程三家才松一口气,说起来也是冷清的很, 三家也只三个正经长辈罢了。可这人口越少, 就越显得小辈金贵,朱绣就是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也有一堆嬷嬷丫头不眨眼的护着。饶是朱绣性子乖顺,也是十分难捱,只是虑着长辈心意, 到底是慢慢强让自个习惯了。
正是伏天,收生姥姥不许朱绣房里用冰, 就连坐卧的湘竹簟芙蓉簟上都叫缝了一层细布。
“你舅舅的意思是咱们全家都往妙峰山别庄上去避暑,也省得你憋坏了。”朱嬷嬷一面说,一面亲自把葡萄一颗颗从串上摘下来放在朱绣身侧的小银盘上:“虽没冰镇, 可也是掉在井里湃过的, 凉丝丝的,不许多吃。”
朱绣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腹, 笑道:“这倒是个安生不闹人的,我也不觉得多热。舅舅也够忙的了, 半个月内务府都传叫几回了, 若是咱们去了妙峰山,舅舅岂不得隔三差五盯着大日头来回奔波。况且还有我公爹那头,裘管事跟着我在咱们家里,就是为了我这边有事情好传话回去, 我丢手走了不打紧,得劳动多少人为我费心神。”
朱绣也不剥葡萄皮,捏一个吸溜就到了嘴里,随手把皮子放在旁边瓷碟里。心道,这时代的房顶都极高,居室又大,外头花树参天,檐廊曲折,再热能热到哪儿去呢。
“往年暑月里我还时不时用些冰,今却真没觉察多燥热的慌,姆妈,我揣的这个,倒是个会疼人的,只怕是个小囡囡。”朱绣边吃边笑道。
“越发没个样儿了,剥了再吃,仔细呛着。”
“什么揣不揣的,多难听。”朱嬷嬷顿了一下,又笑道:“不管男女,咱们都喜欢。只是如今姑爷在外头,亲家老爷只怕盼着你肚子里是个男娃娃,你心里得清楚,这并非是不喜欢孙女儿,只是人老了,多是个慰藉寄托的想头。”湛家待自家女儿如何,这几个月朱嬷嬷看的很清楚,虽想着湛冬仍旧不安心,可心里也着实感激,觉着没把闺女许错人家。
“还有半年呢,这话不许再说了,只当替姑爷体谅你公爹罢。”朱嬷嬷嘱咐道。
朱绣笑道:“他家向来儿孙多,女孩儿少,倒不大计较。”见她姆妈的眉毛立起来,朱绣忙讨饶道:“好好好,听姆妈的,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说了还不成?”反正受精卵时候男女就定下来了,不说也没用。
另一头,裘管事一大早趁着凉快就回去湛家回禀:“大奶奶身子骨康健,亲家太太也养的精细,两个收生姥姥轮流陪着,就连大夫都说咱家大奶奶这胎养的好。老爷尽管放心。”
湛大连茶都顾不得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高姨娘笑问:“孩子可闹人?大奶奶吐得厉害吗?”
湛大赞许的看一眼高姨娘,他是公爹,有些话不好问,到底是女人家心细。
裘管事余光看到另一边偷偷撇嘴的胡姨娘,心道,这位胡姨娘虽更年轻标致些,可实在是没甚眼色。这想头一晃而过,裘管事满面是笑:“小主子是个孝顺、可人疼的,大奶奶并不没有这些症候。我家那婆娘日日陪在大奶奶身边儿,还说奇呢,大奶奶吃得香睡得好,气色精神都好。”
闻言,湛大更喜了,笑道:“跟冬子一样,那臭小子也不是个闹得,他娘有他的时候都以为是个姑娘呢。”说着,就感慨长叹了一声。
胡姨娘嘻嘻的笑道:“老爷这是更喜欢孙儿了?”话说着,眼睛还悄悄一勾湛大。
湛大如今才四十许年纪,生的高大豪气,比起胡姨娘病秧子先夫,简直云泥。胡姨娘也才二十六七,日久天长的,又觉同时纳进门的高氏颜色平常,性子沉闷,哪哪儿都比不上她,渐渐倒真个把湛大当做良人了,心里巴望着能替他生下个一男半女。
湛大却全没那些花花心思、男女情长,心里只觉得胡氏蠢笨,理也不理,只命裘管事:“告诉冬子媳妇,叫她安心养着。府里的事,撒手叫家下人管着就罢了,万不可忒操心了。”
朱绣人在娘家,可湛家中馈仍得管着,幸而湛冬不在家,人口少事就少,并不费功夫。
胡氏听说这话,又赶忙插话道:“我虽没生养过,也知道里头厉害。大奶奶月份再大些,只怕就更顾不过来了,还不如叫别人先管着,省的累着大奶奶。”
湛大哼笑一声:“叫你管?送你去陪赵氏两日,醒醒脑子如何。”
胡氏吓得一激灵,再不敢说三道四了,就连高姨娘也瑟缩了一下。先头的赵氏她们都见过,听说原来老爷好些年独她一个,只是后来心大了,折腾的家宅不宁,就被圈到庄子上去了。胡姨娘和高姨娘被纳进门的第二日,就送去庄上拜会这位“赵姐姐”,很是经看了一番赵氏松了头发,在泥地上叫皇天、骂厚土,又打滚、碰头,上吊寻死的撒泼的做派。可就是费劲百般功夫,庄上的人眼睛都不夹她一下,老爷也说粗茶淡饭的供着,养老就完了。
高姨娘两个都知道这拜见,是杀鸡给猴看的意思,那赵氏还是良家呢,她们二人自愿再嫁时,没入门就先签了身契。老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