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然看了心里也发涩, 准备好的安慰堵在嗓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跟着沉默,低头扒饭。
团圆饭是在沉默中结束的。
他们满心苦涩,尝不出饭菜的香气,也感受不到中秋晚会的欢乐,明明现场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们却坐在沙发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僵硬的,连假笑都做不到。
最后郑姨关掉电视让他们休息,等俩小子回到房间又跟简秋然聊了会。
郑姨经历的事情多了,又知道简家的情况,接受能力明显高于俩孩子, 对青年说:“癌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医疗水平一直在进步,晚期被治愈的也不是没有, 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要放弃自己。”
她非常认真的说:“我希望封闭治病是真的治病,而不是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自暴自弃。”
简秋然:“您放心,我不会放弃自己、也没说谎, 如果我想躲起来自暴自弃就不会告诉你们肺癌晚期的事情。”
郑姨想想也是,盯着青年看了片刻,突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和你妈妈很像。”
这是时隔多年,郑姨第一次主动提起简秋然的母亲。
她说:“以前担心你反弹, 我不敢提起,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青年身体僵硬, 嗓音逐渐紧绷:“什么事?”
郑姨说:“几年前的那场火灾并没有被判定人为,我看过报告书,上面写着起因是厨房夏日温度过高导致煤气罐意外爆炸。”
她仰头看着已经成熟的青年,微笑道:“你妈妈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过你,这是一场意外。”
简秋然大脑嗡的一声险些当机,他呆滞的盯着郑姨,用很长很长的时间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人为?那她为什么会让自己离开?
没有放弃自己?可是她拿到病例时哭了很久,从此眼里再也没有过神采。
是意外?巧合的意外吗?
大脑盘旋着无数的疑问,明明每一条都可以反驳不是人为这个观点,可是简秋然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信了。
无论巧合再多,无论说法有多站不住脚他都信了。
他相信站在父亲墓碑前告诉他‘以后妈妈照顾你’的人不会抛下他,也相信再苦都会给自己过生日的她不会选择生日这天离开。
为母则强,或许她真的……从未放弃过孩子。
简秋然眼眶突然发酸,半晌才低低的嗯了声:“我知道了。”
郑姨体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快回去休息吧,他们交给我。”
简秋然压下情绪,克制道:“还是我去吧,您早点休息。”
郑姨没有强求,叮嘱别聊太晚便回了房。
简秋然去卫生间洗了两把脸,等情绪稳定,先找到程天乐,将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傻小子拽起来:“这是在跟我生气吗?”
“没有。”程天乐立刻抬头,露出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抱枕上面全是泪痕。
但是他忘记了,只着急解释:“我是在气自己没有照顾好哥,气自己现在才知道……”
他说着,气息又低沉下去,整个人焉哒哒的,好半晌拽住青年的衣角低声说:“哥你能不能跟我保证,保证会回来。”
简秋然跟他们相处过程中,保证过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在程天乐的心里犹如金口玉言特别信任。
也正因为如此,简秋然不能保证。
他去的地方全然陌生,不了解文明程度不了解医疗发展,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他无法保证。
程天乐的眼神逐渐暗淡,撇头不服气道:“你就算不保证我也要等你回来。”
简秋然失笑:“好,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活着回来。”
程天乐比想象中坚强,哭过一场又得到保证便冷静下来,伸手抱住青年说:“我也会努力活着等你。”
简秋然摸摸小孩脑袋:“我们一起加油。”
“嗯。”
“……”
从程天乐房间出来时,程天嘉已经坐在客厅等待已久,手里握着一只画笔,摩挲着上面刻的名字,低声问:“哄好程天乐了?”
简秋然坐在他身边:“嗯,现在来哄你。”
程天嘉撇开头:“我不用你哄。”
小动作与弟弟如出一辙。
简秋然笑了笑:“嗯,我们天嘉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是程天嘉以前最喜欢听的话,但是现在只要一想话里的其他含义,程天嘉就高兴不起来,沉默片刻说:“我还没有长大。”
我还没有长大,我还需要你,家里也需要你,所以请你不要倒下,不要永远的离开我们。
程天嘉动了动唇,嗓子却仿佛被什么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露出哭腔。
更怕得到拒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