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 骆凤心看了眼来人,又垂下眼伏在案上书写, 低声道::“你不必费心力为我做这些。”
“我来看看你, 刚巧碰见他, 随口敲打几句算不上费心力。”乔琬来到骆凤心身边坐下, 看着骆凤心停笔踟躇, 好奇道:“你在写什么?”
骆凤心放下笔, 迟疑了一下,对乔琬说:“我在想,今日这一战,我们占了很多优势, 无论是人数还是先机、再加上军备都数倍优由于对方。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的士兵只能勉强跟对方打个平手, 说实话,对方的这股狠劲儿我只在胡人身上见过。”
“也能理解吧。”乔琬手肘杵在案桌上, 手掌抵着下巴偏头瞧着骆凤心:“这场仗于我们来说胜或者败都没有损失,败了不过是让他们逃了, 胜了也就是多一份军功而已;可对这些人来说, 败就意味着死, 自当是奋尽全力的。”
帐中暖橘色的烛光将乔琬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边, 乔琬神色灵动, 眉眼含笑,教骆凤心想起了那句“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所谓哀兵必胜。”骆凤心望着乔琬, 脸上也被她带出了一点笑意。
“对, 就是这个意思。”乔琬打了个响指。
骆凤心却摇了一下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回那张没写完的纸上:“不只是这样。我们对上胡人,他们是侵略的一方,我们是保卫疆土的一方,可还是少有能打赢的时候。你知道在北境,大家最怕在什么时节遇上胡人么?”
乔琬想了一想,试探着问:“秋季?”
由于骆凤心的缘故,她这些年有关注北境的军报,每到秋季,戍北军跟胡人作战的次数都是其他季节的好几倍。
“秋季是胡人侵扰最频繁的时节,却不是最残暴的时节……”骆凤心眼睛盯着纸面,脑海中已随着自己的讲述浮现出了这些年在北境的画面。
“夏季草原水草茂盛,胡人养马放牧,日子好过,很少在这个时候南下。秋季天寒,北边的草都枯死了,胡人南下,一者要寻地方避寒过冬,二者冬季牲畜难养,他们要趁着刚过夏季正兵强马壮的时候抢夺过冬的物资。”
“而且秋季咱们那些种地的老百姓刚好收获了粮食,他们可以抢到很多东西。”乔琬自己又想到了一点,可是为什么说冬季的胡人比秋季还可怕?
骆凤心没有等她提问便主动为她解释了:“秋季,胡人劫掠村子的目标主要是物资,掳人杀人都是顺带,跑得快藏得好的都有很大机会躲过一劫。但是冬天就不一样了,冬天胡人部落人饥马瘦,稍微过得去一些的都不愿意在这时候冒着遇到戍北军的风险骚扰边境村落小城,只有那些活不下去了的部族,会不顾一切。”
“他们不知道抢过这个地方以后还能不能找到机会抢下一个地方,所以会掳尽这里所有可用之物,连人在他们眼里也是食物,是绝不会放过的。”
说到这里,骆凤心握紧了拳头,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恨声道:“只要我们稍微去慢了一步,整个村就只余下一地鲜血和被啃的只剩骨头的人畜了。”
渝朝北方边境线漫长,即便有戍北军抵御胡人,也只能守住重要关卡,扼制胡人深入中原,而边境附近的很多村落小镇都是没法常驻的,通常都是得到胡人侵扰的消息后再赶去救援。
这个情况一直到骆凤心当上戍北军统帅,重创了十六胡主力部落好几次以后才有所好转。如今这些胡人不敢再侵扰大渝,转而迁去了别处。可在那之前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乔琬怔愕地捂住嘴,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已是不寒而栗,而阿凤却是亲眼看见……
“阿凤……”乔琬伸手握住了骆凤心,轻轻摩擦着她的手指。
“我没事……”骆凤心缓缓将胸中的郁气吐出,放松了力道,由着乔琬将自己的拳头抚平。
“同样是非生即死,但是胡人常年生活在条件更为恶劣的草原上,生存对于他们来说从来就是一件需要自己去争取的事。他们不光要从我们大渝抢资源,就是在他们内部也是奉行弱肉强食。反观我朝边关将士和百姓,日子比起他们过得□□逸了,所以才在他们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说着她将那张没有写完的纸拿给乔琬看:“今日跟这帮盗匪作战,倒是让我想到了那些胡人。如果能把这些人收入麾下,给他们配备精良的武器,再有良将指挥,他们的战斗力不会输给现在的戍北军,甚至会比戍北军更强。”
乔琬靠近骆凤心,侧头看向那张纸,那是一份招安告示,不过只写了一半,骆凤心这样犹豫,显然还有其他顾虑。
乔琬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现在还不是招安这些人的时候,岷州此前的官员不是贪婪就是无能,百姓和盗匪对官府的信任度都很低。这个时候发招安令,不光盗匪愿意归降者寥寥,百姓见着官府不但没有重罚把他们的仇敌,反而给这些人好处,把这些人编入军中,定会更加抵触新任官府。
“那么招安的事咱们就先放一放,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