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转凉,不仅山野换了颜色, 人也穿上了秋装。
老者年近七旬, 身穿相对厚实的棉质衬衫和毛衣背心,虽须发皆白、已见老态, 身板却依然挺得笔直。
人的精神气往往能展现一个人的性格,看得出这是个有学问有涵养的老人家, 不像是普通的护林人。只是因为脸色满是沧桑而疲惫, 让他看起来有种勉力强撑的强弩之末感。
古时医道不分家, 研习玄学的人往往能借助医学知识忽悠人,从人的气色、神态、动作等方面分析出对方的处境, 说些笼统的推断让对方对号入座。
陆则从药庐之中继承了不少东西,这从外表察人内里的技巧也掌握得很通透,只看上几眼便知道这老人心事重重, 明显不怎么愿意把这片山头卖掉。
陆则不是爱深问别人私事的人, 来都来了,他打算看看再说。
回想起过来之前看过的资料,陆则点头说:“听说山脚有个育苗基地,您可以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老者一顿, 应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带着陆则两人往育苗基地的方向走。
说是育苗基地,其实已经废弃好几年, 周围杂草丛生,无人修理,看起来十分荒凉。
走到育苗基地的大门前, 老人驻足看了眼锈迹斑斑的老招牌,神色十分怅惘。他眉宇之间有着深深的忧色与难过,对陆则说:“这是我妻子一生的心血,好几年前她走了,我却没保住它。”
陆则和裴舒窈还没说话,只听入口处传来一阵吵嚷声,仔细听可以听出里面有男有女,个个声音都又高又激动——
“爸他真的要卖掉这山?”
“凭什么啊?山是妈留下的,我们也有一份,爸凭什么自己卖掉?”
“那个混账东西自己输了钱,别人要剁他手就剁他手,要拆他房子就拆他房子,钱全给他还债我是不同意的!”
“就是,赌债可是无底洞,这次还能卖山,下次能卖什么?我们得拦着爸!”
“就算要卖,卖的钱得分我们才行。”
“爸一辈子没和人做过生意,指不定会被人骗,还是我们来找买家吧。”
“山上光是那几棵老樟树就值不少钱,上次我想要爸还不要砍,这次卖之前还是先把山上的好木材都先砍了吧,可别便宜了别人。”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中心意思是这山要转让给别人可以,山上的成木先砍了,他们要把钱均分;卖家得挑出高价的,他们要把钱均分。
老人隔着草木听着外面的对话,面色涨得通红,明显是被气着了。
气到后面,老人神色变得颓然。
“老伴啊,你怎么就走了呢?”老人望着那育苗基地的招牌喟叹一声,满面的伤怀。
都说老伴老伴,就是老来伴。他和妻子一生无子,虽有遗憾,却也不强求,而是收养和资助了许多孩子。
他的工资、妻子育苗基地的收入几乎都用来资助上不起学的小孩,剩下的就是供给收养的养子养女们。
可孩子一多,教养起来就很困难。
他是搞文学研究的,和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工资不算特别高,人情世故不是很懂,平时连怎么和孩子们交流都不太懂,更别提好好教育他们。
妻子在世时,孩子们时不时还会聚在一起,一家人看起来也算其乐融融。
可妻子心脏病发去世之后,整个家就散了。
妻子去世后的第二年,先是一个养子卷款离开,接着另一个养子在别处承包的育苗基地揽下了育苗基地原本的订单,没过多久育苗基地运转不下去了。
养子养女一次次登门,都是说育苗基地反正已经撑不下去,不如把它转让出去,大家把钱分掉了事。
从法律上来说,养子养女虽然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是法律上的父母与子女,有权利分走妻子留下的遗产。
不过这片山和育苗基地他占着大头,他不签字,没人转让得了。
这次是一个养子沾上赌瘾,把自己分到的钱败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下一屁股赌债。
老人也知道赌这东西是无底洞,还了一次就有无数次在前面等着。
可养子都被人追债追到门口扬言要剁手砸屋子了,难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逼死养子?
想到老伴生前最疼这个“小儿子”,老人又是无奈又是叹息。
他转卖掉这山后把钱分了可能不够还赌债,他再把自己名下的房产卖掉兴许就够了。
等他没了存款也没了房产,这些“儿女”们就不会再找上门了吧?
这山上的每一株树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和妻子一次次在林间散步时仔细看过的。
当时妻子眼里闪着光,和他说起小时候自己天天跑山里玩耍的事,这片山头对她来说是一段回忆、一个念想,她那么努力赚钱,为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护它几十年。
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她爱山爱水,爱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