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早就被雨水冲得松动,谢小玉手中的锄头每起落一次,便有惊雷在天边滑落。
谢小玉充耳不闻,只在那儿一下、一下地挖着。
认真而专注。
专注到玉佩中的严奴儿飘然而出,缩在伞下瑟瑟发抖,她都没有注意。
碧桃擎着伞将小姐身上遮住,方才那一瞬间的害怕已经消散,仰起头透过伞顶看向天上的落雷。
带着火球,一直落在这山上,将不远处的树木劈砍,似要燃烧时,却被雨水扑灭。
“可真吓人呀,小姐。”
是呀。
“这老天爷,几时才能停雨呢?”
一个多月。
“小姐,要不我来吧?”
不必。
“那你至少歇歇吧,当心磨破了手。”
不用。
“不知道京城是不是也如此。”
以盘龙江为界限,除了人心慌乱之外,这场雨并没有丝毫波及江北。
二人永远都是在闲聊的模样,冷不了场的感觉。
严奴儿虽然还在瑟瑟发抖,但哪怕作为一段怨念,也着实受不了碧桃的能说,谢小玉的沉默,以及主仆二人的相处模式。
她们自己不觉得这样子很古怪吗?疯疯傻傻的。
起了这念头,严奴儿的怕减了些许。
似乎也很有趣了。
过了一阵子,谢小玉终于挖出了一个足够大小的坑,天上的惊雷更加响,裹着火球更加频繁地砸下来,却因为那把伞的缘故,统统歪掉了。
前世没有这样过,谢小玉扔下锄头,抬头看看伞那边被雷火照亮的天。
是因为自己的归来于这天地间,算逆天改命吗?
忽在此时,严奴儿尖叫一声——换得的就是玉佩中的破瓦罐忽然剧烈摇晃——原来是一双只剩下白骨的手突破了伞的结界,狠狠地抓住了谢小玉的手腕。
碧桃看不见那无形无迹、虚空之中突然出现的一双手,却能看见谢小玉白皙的皮肤上迅速出现的抓痕,当下也尖叫起来,握着伞的手抖得厉害,却死死握紧,没有将伞落地,而是将伞全部移在了谢小玉的身上。
雷火就在她周围掉落,因着没有了伞的庇护,溅起的火星子蹦在她的衣服上,又被雨水浇灭。
“小姐,小姐!”碧桃完全顾不得自己,只紧紧盯着谢小玉的手,徒劳又担忧地呼唤。
“自己。”谢小玉口中道。
碧桃执拗地不肯听。
谢小玉不再多劝,面无表情,只盯着那只手
严奴儿生前的遭际她都知道,而这双手的主人就是她所谓的“丈夫”。
前世这一幕倒是一模一样。
她想着,手指在残玉上划过,血再次落下,她的眼睛疯狂震动,严奴儿在旁抱着谢小玉的胳膊,看向那双手的目光带着仇恨愤怒,却又畏惧地只敢发抖。
谢小玉指尖的血依旧往下滴着,手腕上的抓痕已泛青黑之色。
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却垂下眼帘,不许双眼中的他们前来相帮。
终归这才是你的怨念、你的恨意,而你想要的自由,终归只有你自己来争——不管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还只是残存人间的一点怨念。
我能帮你,但能让自己得解脱的,只有你。
严奴儿听得见谢小玉的心声,颤抖纠结之余,头发随着谢小玉指尖不停滴落的血而变长。
将自己带离那院子的人的血,落在地上,不见痕迹。
我想要的,我怨恨的……
严奴儿的头发越发地长了,此时看向那只手的眼神,越来越锐利。
我想要的。
我怨恨的。
忽得她尖叫一声,挣脱了伞的范围,打着旋儿向上,头发迅速地将那只手缠住,用力地甩上天,再种种地砸在地上。
山野之间,地动山摇,更多的落石滚下,更多的雷火与闪电一起落下,瞄准了不该存在于世的两样东西砸去。
谢小玉将伞自碧桃手中接过,抬手要向严奴儿扔去的时候,严奴儿却尖叫着,有些枯黄的头发已经长有十丈,紧紧缠着那只手,升到更高。
我想要的!
我怨恨的!
曾经活着挨打挨骂受辱的时候,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怨恨的是什么?
不过是天道不公。
那今天她要看看,这老天爷降下的,据说是能诛尽天地间一切邪祟的雷火,于她究竟是公,还是不公?
谢小玉明白她的心意,再没有动,而是将伞推给了碧桃,自己则从伞下走出,仰头看着天上严奴儿缠着那只手,在雷火之间越升越高。
而她指尖的血越流越快。
她耳中听不见碧桃担忧的呼唤,只有风声,尖叫声,咆哮声交织在一处,于她的耳中,仿佛一个男人在不停地咒骂。
一个枯瘦的男人渐渐在严奴儿的长发中显形,腐烂且枯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