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有人把手,里外两道,不许旁人进入。
魏铭来到学堂一旁的池塘,便止步不前,学堂里静悄悄的,从外面听不见里边的谈话,偶有两句高声的争执,也模糊不清。
魏铭坐在池塘边的茅亭下,对着不知谁人留下的残棋,时而走上两步。
仪真关口一事,不算大也不算小。
太后垂垂老矣,今上终于要摆脱太后的掣肘,但是这几年,为了给太后修祈福的佛塔,以尽今上对太后的孝道,国库私库都动用不少。现如今,今上要准备为自己修殿修庙,钱从何来,自然是取之于民。
所以今上派下了内官太监作为矿监税使,下往地方收取额外的税额,以充私库。
这些矿监税使全部都是手持御令的特使,凌驾于普通税律之上,如同手持尚方宝剑一般,说什么便是什么,百姓反抗不得,连地方官员都束手无策。
他们通常以开矿收税为主,但根据各地情形不同,伐木凿石,插手河运,甚至随意征调百姓,都是寻常。且这些矿监税使和其爪牙,行事荒唐,私下里防火杀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今上先后派了三人去往湖广和江西,又见江浙富庶,便也派了个太监过来。
这个太监叫做常斌,御马监太监。
常斌先在滁州一带活动,开山伐林,包矿收税,搅得翻天。他选得滁州正是个好地方,滁州知州任满之后,回京调任,暂时无人接管。或许是这个原因,他在滁州闹得天翻地覆,尝到了甜头,便将手伸到了太平府含山县、南京应天府六合县,并顺着长江,到了扬州仪真。
前世,常斌将手伸到仪真之后不久,便出了一桩私挖宗亲坟墓之事,宗亲到底是皇亲国戚,常斌这样,引发宗亲公愤,也是狠狠打了皇家的脸。
今上立刻将其召回了京,此后再无下落,今上也没有再派遣矿监税使到江浙一带来。
很显然,常斌是被南直隶的官员,设计了。
但是,江浙一带无虞,江西、湖广乃至后面山东等地,却没有能够避开矿监税使的大闹,不到一年,各地连续爆发民变,引得朝堂动荡,今上才犹犹豫豫,撤回了几个矿监税使。
但是从那之后,江西、湖广、山东三地,便多有民间动乱,正是矿监税使作恶留下的后遗症。
“今上真是越发糊涂了......”魏铭收了两颗白子,想到前世那些事,不禁叹道。
话音一落,突然有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这样的话,魏生也敢说?”
魏铭转头,是叶兰萧。
他起了身,同叶兰萧见礼。叶兰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残棋,背手站到了池边。
“魏生之学问、心智,不同常人,但是这样的话,不说也罢。”
魏铭闻言不意外,他并不打算刻意隐瞒什么,坐下来继续这盘棋,“矿监税使的事,想来叶兄也晓得了,不知叶兄如何看待?”
叶兰萧作为山长叶勇曲唯一的儿子,如何能不晓得今日书院官员相聚一事?只是叶兰萧作为两榜进士,没有参与到官老爷们的讨论之中,是叶勇曲不让他参与,还是他自己不想参与呢?
魏铭倾向于后者。
他又用白子吃掉一颗黑子,左右互搏十分有趣。
叶兰萧没有回他的话,似是听到了魏铭走棋的声音,回过了身来,又上上下下将魏铭看了一遍。
他摇了摇头。
魏铭抬头朝他笑笑,正此时,学堂里陆陆续续传来了脚步声和话语声,显然机密的叙话结束了,众位官老爷要散了。
魏铭放下棋子,起了身,在叶兰萧的注视下,朝着叶兰萧点头,往学堂处去了。
叶兰萧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叹了一声,转身走了。而魏铭穿过一处假山,直接到了学堂后的一扇青木门前。
有官员从门里鱼贯出来,到了最后一人,正是山长叶勇曲。
他见魏铭在此,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想到什么,问道:“你可是来寻天长知县的?原本曹知县也要来山上,临时有事未能到。”
他解释了一番,魏铭却上前,向他行礼,“学生上来寻先生的。”
“寻我?”叶勇曲道:“若无急事,便等过两日开课再来寻我,眼下脱不开身。”
魏铭当然晓得他脱不开身,“学生心有疑问,讨先生一句话便好,还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叶勇曲意外地看了魏铭。
他对于这小小年纪的奇才很是看中,但学问好是一点事,只能说会读书,但他日入仕,为官为政又是另一件事,却需要非凡的眼力。
这魏生明明晓得他要招待各地前来的官员,还执意借一步说话,若真是问出来什么《四书》《五经》的问题,他可就太失望了!
叶勇曲不禁想到了沈攀,自从他对沈攀上了些心之后,越发觉得沈攀这等性情,倒是个适合为官之人。他这辈子仕途不济,叶家自父亲官至礼部侍郎之后,再无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