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领着群臣命妇在皇陵折腾了一天,总算走完了除服礼的流程,傍晚沐着夕阳金晖启程回宫,宫里已备好了晚宴,是国孝之后第一回大肆宴乐,沉寂了两年余,他们都需要放肆一回。
泠姐儿跟着回宫了,母亲没回来,她跟着表姐坐在宴上,看宴上酒酣人热歌舞升平,白日里还是最后的哭灵尽孝,夜里便普天同庆了,庆祝什么呢?庆祝国孝终于过了,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了么?过了今日,没有人会记得外祖母了,只除了她和母亲。
想到在皇陵孤苦冷清的母亲,泠姐儿脸上的郁色又重了几分,她人虽回了宫里,心却留在了皇陵,她喜欢那儿冷清寂静与世无争,这样绮丽繁乱的宫廷,并不适合她。
朝阳和几个小伙伴坐在一处尽情吃喝,国孝这么久,可把她们憋坏了,吃肉喝酒都得关起门来,更别提出门游玩了,如今可好呀,终于结束了。
赵馨如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朝阳的衣摆,示意她看泠姐儿,不是她带过来的表妹吗?说人家可怜兮兮没人管,她一路带着回来,坐席也坐一块儿,怎么带过来了就不管了呢?她倒是吃的香,小姑娘一脸郁色,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
朝阳看了眼呆呆走神的泠姐儿,伸出筷子在桌上盘旋了一圈,落在一盘糖心糯米藕片上,给泠姐儿夹了一片,道:“心里苦就吃些甜的,无论何时不能委屈了自个儿。”
泠姐儿心下感动,夹起藕片咬了一口,甜糯糯的,真好吃,她不能再这样了,总是苦着一张脸,好似整个宫里就她还惦记着外祖母,旁人都没良心只顾玩乐,从今往后她是寄人篱下的孩子了,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舅父舅母便是她首要讨好的人,其他表姐妹也不能得罪了,姨母和朝阳表姐更得维持好关系,这是难得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思及此处泠姐儿又自嘲一笑,从她六岁进宫起,她便觉着自己是在寄人篱下,那不是她的亲娘亲外婆,她不能随意撒娇索求什么,她只能格外努力,才能赢得她们的赞许,其实再往前,她在自己家中时,也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那里有她的亲爹亲祖父亲祖母,一家子除了继母都是她的亲人,可她过的不好便想逃离,进宫后便觉着那不是寄人篱下了,自己的家还是自己的家。
她跟着养母过了五年,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个环境,对原先的家也生疏淡忘了,却又要换地方,来到舅父舅母家寄宿,又是一个全新开始的寄人篱下。
她这一辈子呀,就没一个安定的时候,恐怕她在宫里住了五六年,渐渐习惯了,又要再换地方,她该嫁人了,若嫁的不好,便是一辈子的寄人篱下。
晚宴结束后,朝阳在宫里留宿了一夜,泠姐儿没地方住,她领着去浣翠居住一晚,明日让舅母给她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婧儿说她倒是对这个表妹有耐心,宫里这会儿有些乱,她便不留宿了,浣翠居就这么大,住了朝阳和泠姐儿,她再住下就有些挤了,又让她安排了泠姐儿就回来,别又赖着不走了,家里还有事情呢。
朝阳如今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在舅家多住几日也无碍,婧儿说的事情是她最近正拘着朝阳学习管家应酬这些学问,怕她又躲到舅舅家来偷懒。
朝阳说她后日就回,送了母亲几步,便领着泠姐儿趁夜色散步回浣翠居去,泠姐儿问她的:“我是不是耽搁了表姐的事情,我随意在哪儿挤一夜都成,表姐不必多费心的。”
话是这样说,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她和母亲在皇陵住了两年,恐怕宫里已然忘了还有她们这两号人,否则也该算到了今日除了服她们要跟着回来,怎会连房舍都没收拾好,难怪母亲在外祖母离世后便不愿再回宫,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却被过继来的兄嫂一家占据了,她这个嫡亲女儿反而没了落脚的地儿,外祖母生前也就是想到了这些,才一直逼着母亲再嫁吧,已然没了娘家,再没了夫家,也太苦了。
今夜表姐肯收留她,避免了她许多尴尬,泠姐儿由衷感激,外界都说朝阳表姐浑,可她觉着朝阳表姐是个实诚人,比宫里那几个公主好多了。
这一夜朝阳住在母亲的主卧,泠姐儿住了朝阳以前住的厢房,她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在皇陵两年她们过的简单,许多东西都存去了郡主府,或是留在了寿康宫,待她安定下来,再去这两处取,她带回来的下人也不多,只两个服侍了她几年的大宫女,一个绣金姑姑以前便是她的掌事姑姑,还一个林嬷嬷,是当年服侍过外祖母的老人儿,原本外祖母过世后她该出宫荣养才是,但她不放心母亲,跟着母亲去了皇陵,如今母亲要离京,林嬷嬷年纪大了总不能跟着到处奔波,母亲便把林嬷嬷送到了她身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宫里,嬷嬷说她十三岁进宫,皇帝都换了两任的,这辈子是离不开这座宫廷了。
有林嬷嬷在,泠姐儿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舅母见了嬷嬷都客客气气的,日后应该没人敢欺负她吧。
这一夜泠姐儿辗转无眠,半宿没睡着,翌日又醒的早,满打满算也就眯了个把时辰吧,她再闭着眼睛养神,直到宫人们起身了,她也坐起来穿衣洗漱,宫人看到她眼下两团乌青,问她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