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待他睁开眼睛,外头日影都西斜了,洒在百叶窗上细碎流金提醒他时辰已不早了,他惊坐起来,该不会错过了拜堂吧!
这一坐起来,便看到了坐在床脚的新娘子,还穿着那一身喜服,头上还盖着盖头,难道她就这样坐了一日了?这看着纹丝不动的,该不会死了吧?
金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慢慢挪到了新娘子身边,在她身边探头探脑,想从盖头底下看看她是不是还醒着,又觉自己此举有几分猥琐,还好她戴着盖头,看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这盖头看着一片红,外头看不到新娘子的芳容,新娘子在里头可是看得到外头的,要不然走路不得绊着了?
且她这盖头盖了一日,若太过厚重,她喘不过气来,盖着可得多难受。
因此,看到她的丈夫在她身边探头探脑一副顽童模样,她强忍笑意,缺忽觉手上一阵异样触感,扎得她身子一颤。
金童围着她身边看了许久,觉着这人真是死气沉沉,没一点儿活力,他瞧着她露在外头的手挺好看,白嫩圆润如上好的羊脂玉,瞧着便是一双有福气的手,婧儿的手指头白嫩纤细如葱管,看着倒是好看,但太后常抚着她的手说女孩儿这样的手太薄了,他也过碎嘴的老嬷嬷说女孩儿下巴尖尖福薄,婧儿就是尖下巴,他觉着很好看啊,怎么就福薄了,有他在,婧儿才不会福薄。
想远了想远了,周宁的手想必就是老人说的福气饱满的手,不知道她的长相是不是也这般圆润饱满。思及此处,他心里痒痒,便在周宁手背上戳了一下,惊得周宁身躯一颤,却不敢做声。
金童心道没趣,问她:“你是不是睡着了?”
醉酒刚睡醒的少年,话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娇意,周宁心底叹气,这副姿态便如家里被祖母宠坏的十弟一般,她怎么就嫁了个这样的人。
“不曾。”
真是惜字如金呐。
“哎,咱们什么时候拜堂?”
金童自然记得拜堂的时辰,没话找话呢,两人都成亲了,晚上要洞房,这干坐着一句话不说成何体统,晚上可怎么面对。
周宁却不知他的心思,以为他当真忘了,心下更多不快,这人,怎的连拜堂的时辰都不知道。
“快了,酉正时分开始。”
“那如今几时了?”
“酉初一刻。”
金童嬉笑一声,“你怎的知道?”
周宁便知不妙,屋子里摆了沙漏,她知道时辰,自然是因着她看过了,在察觉到金童将醒时,她才忙盖上了盖头装菩萨,结果金童这一句话,便诈了她出来。
周宁还未找好理由,登时头上一轻眼前大亮,对上金童饱含笑意的一双眼睛,惊得她低头娇羞,两颊脂粉浓重看不出来,耳尖却染上了薄红。
边上有宫人在候着,见金童将盖头揭下来,忙上前劝阻:“王爷使不得,拜了堂才能揭盖头的。”
金童不悦:“那我已揭了你待如何?出去出去,别扰着本王和王妃说话。”
候在屋里的有青云殿原本的宫人,也有周宁带来的陪嫁丫鬟,阻着金童揭盖头的自然是他身边的大宫女,周宁的丫鬟巴不得主子和王爷琴瑟和鸣,听了这话便都退出去了,金童的宫女也只得退了下去,出门后在檐下对着周宁的丫鬟抱了句歉意,“我们王爷还是孩子脾气,可不要欺负了你家姑娘才是,咱们莫走远了,便在这处候着,里头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照应着。”
周宁的丫鬟笑意融融,心下却射了许多支冷箭了,这青云殿的宫人,脸大的很,等着吧,等我家姑娘入主了青云殿,第一个就收拾你们这些狐媚子!
下人都退了出去,新房里便只剩下这对陌生的新人,又是好一阵沉默,金童满心无力,这姑娘是木头做的不成?就不能响应他几声儿?他一味地倒贴哄人也难受的紧。
“哎,你叫什么?”
金童说话着重把握了语气,“哎”是轻音微微上扬,娇而不骄,一听这语气便知是个天真无忧的富贵少年,满心满眼的美好快乐,让人听之心生好感,若是个重音,一个“爱”字,便是骄多于娇,多生跋扈之感,让人心生不喜。
可他说话的调调再好听,这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也无济于事,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一会儿问她何时拜堂,一会儿又问她叫什么,这人难道半分不注重这门亲事么?
“我姓周,单名一个宁字。”
周宁低着头说话,看不到金童在撇嘴,“我当然晓得这个名字,我是问你可有什么别的小字乳名么?”
他总不能连名带姓的喊她周宁吧,叫娘子又太粘糊,叫王妃又太正式,日后要一处相处,还是得有个合心意的称呼才成。
“祖父给我取了个字,叫清蓼。”
金童问她:“出自何处?”
周宁回他:“出自东坡居士的‘少年辛苦真食蓼,老景清闲如啖蔗’,告诫我人生先苦后甜,早年若有不顺,也是必经之磨练,日后才能得享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