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眷皆啧啧称叹,只道这般高超精湛的绣艺,也只有那第一绣娘陈夫人,亦只有王妃娘娘能有这般面子。
唯独慕云歌独自坐在一隅,耳畔听着众口称赞之声,想象着这样一件独一无二的凤冠霞帔,即将穿在苏柒那小贱人的身上,与她朝思暮想的表兄拜堂成亲,从此成为这王府的女主人。
再想想自己那犹如纳妾般仓促敷衍的婚礼,那个让她打心眼里厌恶,却不得不日日陪笑脸、赔小心的男人,和他那一屋子令人恶心的莺莺燕燕……
慕云歌在衣袖中攥紧了拳,险些当场便委屈得哭了出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幸而满厅的女眷注意力皆在喜服上,无人发现慕云歌的失态。老王妃将喜服仔细看了看,便随口吩咐侍立一旁的崔氏:“你这就过府,将喜服给你大嫂送去!”
她口中的“大嫂”二字,深深扎了崔氏的心,但她只得低眉垂眼道:“是。”
大婚前日黄昏,慕云松被他母亲派人早早叫回府来,说明日便是他的终身大事,让他将军务先放一放,回来试试喜服,做些准备。
慕云松今日在军营衙署中也没做成多少正事,单是接待前来贺喜的诸多官员和部将,便是应接不暇。
他自恃生就一张人厌鬼弃的冷脸,觉得自己有生之年从未笑得这样多,一整天笑下来,脸都有些僵了。
即便如此,当他一步迈入张灯结彩的王府,见庭院四处红绸点缀、灯笼摇曳,大红的双喜字贴满每一道门,往来下人皆一脸喜气洋洋状,便不禁被这氛围渲染,眼角浮现一抹悦色。
他径自回栖梧院更衣,掀帘进入卧房中,正遇上老王妃指挥下人铺喜床,地上铺了黄地蓝花双喜纹毯,紫檀木大床已挂大红绣鸳鸯帐幔,玉带金钩,两边挂香球及福字绦子,床里亦是一色大红绣鸳鸯的锦被缎褥,高高叠堆起。
慕云松负手看着,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瞧把你欢喜的。”老王妃皆看在眼里,心底有释怀有感叹。
曾经,这小子与聂梦珺大婚时,全程冷着一张脸,仿佛周遭的热闹皆与他无关,他不过例行公事,向父母交差而已。
后来梦珺不再,她看着他的栖梧院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热乎气儿,由衷地担心这个儿子会孤独终老。
而此时看他的神情,是发自肺腑地高兴了。
老王妃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什么家世出身,什么礼仪教养,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我儿欢喜就好。
看着几个十全婆子铺好了喜床,老王妃临行不忘叮嘱:“你今晚便莫要在这里睡了,仔细弄乱了洞房,你媳妇恼你!”
慕云松含笑应下,亲自送母亲回熙华苑去,一路上又被教导了许多夫妻之道,他便极有耐心地听着,诺诺连声。
送完自己母亲,想到自己的卧房成了洞房睡不得,慕云松索性转了个弯,往柒寒院去。
柒寒院的大门上亦贴了大红喜字,但院内却冷清无人,唯有老虎烧麦趴在桂花树下,卖力地跟一块肥硕羊排较劲。
慕云松望了它片刻,唇角一勾道:“烧麦,明天你娘就要嫁给你爹了,你可开心?”
烧麦十分敷衍地呜咽了一声,显然觉得它娘要嫁它爹这事,并没有眼前的羊排重要。
慕云松笑了笑,径自推门进屋。
屋内一切依旧,慕云松目光所及,能忆起她在前厅里摆下夜宴,烧出四道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等他来吃的样子;忆起她在净房里迷糊睡着,被他一把捞起看了个干净的样子;忆起她坐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上,翘首盼他归来的样子……
他心底变得无比柔情,在那张熟悉的床榻上脱靴躺下,但觉枕头锦被上皆是她的气息味道,让他不由忆起与她的每一次琴瑟合鸣、眷眷缠、绵……
算起来,她住进侯府已有近十日,期间除了南风馆偶遇那夜,他便再没见过他的小娘子。
他着实地想她。
苏柒被侯府下人劝着早早歇下,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毕竟明日便是婚期,她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第一百遍劝诫自己:再不睡,明日便要盯着两只硕、大黑眼圈拜天地,实在丑得很。
她第一百遍数着:一只烧麦、两只烧麦、三只烧麦……
当她数到不知第几百只烧麦,忽觉鼻尖一凉,竟有一阵穿堂风卷过。
她睁开眼,见原本关得好好的窗棂竟开了一半,外面依稀有黑影晃过!
苏柒顿时警觉起来,起身将梼杌剑握在手里,一步步谨慎靠近窗边,低声喝问:“谁在外面?”
但那黑影晃过,窗外一片沉寂,再无踪影。
苏柒在心底嘲笑自己,不过结个婚,怎么弄得紧张到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然她刚输了口气,将手里的梼杌剑放下,便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一把揽住了纤腰!
“呃……”她骤然一惊,正要出声,唇齿却已被紧紧堵住,压迫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