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伤透了心的少女,丸子着实不晓得该如何哄。
东风镇这样的边陲小镇,本就没什么丰富的夜生活。除却秦楼楚馆,其余商铺店家一入夜便早早关门歇业,是以丸子在街上寻觅了一圈,没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她喜欢的点心铺子也关了门。
他只好暗下决心:大不了让她打一顿出气,往死里打都行。
一路忐忑着回到慧目斋,看到明显被人大力撞过,凄凄惨歪向一边的院门,丸子反而松了口气。
回家了就好。
他踱至苏柒房门口,纠结了一阵,终伸手敲了敲。
不出所料地,她不应他。
他尴尬地在她门口踱了几圈,再度不甘心地去敲门:“苏柒,你……”
拉了半天的长音,他又有些犹豫:问“你还生气么”明显是挑事儿,只得随口问一句“你……饿了么?”
说完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话找话,无聊得很,索性一咬牙:“你出来打我一顿,消消气可好?”
他自觉已十分的低三下四,然屋内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这就过分了……丸子深觉没有面子,抬脚欲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望着她黑洞洞的窗口,不禁担忧:
这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将窗推了推,发觉能推开,遂从窗口一跃而入。
只见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小丫头躺在上面缩成了一团,犹如受伤的小兽。
丸子看得有些心疼,走近轻唤“苏柒?”她却依旧一动不动。
他伸手去摸她额头,烧得滚烫。
幸而大夫来把了脉,说她不过是受了风寒,加上气火攻心,才会昏厥了过去,服了药很快便会转醒。
丸子这才放下心来,用被子将她裹好,遵从大夫的嘱咐,用帕子蘸了凉水,不断地替她擦拭着额头和掌心降温。
高烧中的苏柒,巴掌大的一张脸烧得绯红,密密长长的睫毛低垂,掩着脸上深深浅浅的泪痕,看得丸子有瞬间的恍然。
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明明一点功夫也无,却总爱往危险的地方跑……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何要去旖丝院寻我?
怕我被妓娘勾引走了?
丸子唇角泛起一丝轻笑,望着小丫头的眸光微动。
也许,这丫头的心思,也并非那么难猜。
正想着,却听迷糊中的苏柒鼻息微动,似是在睡梦中轻声啜泣。
丸子看得一阵心疼:此番委屈大了,梦里还在哭……
便情不自禁伸手,想要将这委屈的小猫儿抱进怀里。
却听她低声呢喃:“死鬼……姓苏的……你狠心抛下我……可知我受多大委屈……”
丸子伸出的手,便蓦然僵在了那里。
苏柒这一睡,整整睡了一日,醒来已是翌日的黄昏时分。
她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无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一只手腕被丸子扣着,人却趴在她床边睡着。
他依旧是昨日的衣着,几缕凌乱的头发贴着微汗的额角,眉心微蹙,睡得心事沉沉。
苏柒默默打量着他,一种奇怪的陌生感从心底而生。
她并不了解这个男子,不清楚他来自哪里,不晓得他的过往,更不知道,他未来要往哪里去。
她亦知道,他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否则不会几次三番地遭人追杀,又攒下那一身累累的伤痕。
当初决定带他回东风镇时,她就曾告诫自己:这是个危险的人物,是个无穷无尽的麻烦,要想法子让他的三魂七魄尽快归位,把自己的宝贝镇魂鼎从他灵台里唤出来,然后麻利儿地与他挥手别过,从此各不相欠山高水长再无半点瓜葛。
究竟是从何时起,不知不觉就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淡忘了自己的初衷,甚至有些记不起,之前不曾遇上他的日子,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
苏柒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深觉自己如今这个状态,很危险。
她忆起那晚喝醉了酒,曾梦见自己如同一个放荡女子般,红着脸儿坐在他腿上,与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只恨不能化在他怀里。
事后忆起这个活色生香的梦,苏柒都会觉得汗颜,想起话本子上几次三番写到的“少女怀春”,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可他呢……她恨恨地瞪一眼床边熟睡的家伙:人家直接把她扔进了凉水桶里,说是让她清醒清醒!
她脑海里蹦出个话本子里常用的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不就是如此……苏柒暗叹。他曾亲口说过:我不觉得对你,有什么深情。
他终是个留不住的人。这些日子,虽他不说,苏柒亦能感受到,他的往昔记忆,在一点点地复苏。
否则,他昨夜也不会去旖丝院,寻他的旧相好。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离去,回到属于他的义气江湖、血雨腥风,将东风镇这段平淡无奇的日子抛在脑后。
亦将她,忘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