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山兔窜入一处山坳,金幼孜心中叫苦不迭。今日这马不知何故,看着定是要将这山兔撵上才肯罢休。如此荒僻之地,若跑丢了,该如何回去?
转入山坳,马儿忽地放慢了步子,金幼孜抬眼望去,前头竟有一片断垣残壁,尚立着旧柳数株,瞧着竟似旧宫苑。
他下得马来,欲牵着马往回走,可那马儿竟不肯离去,反将他拉扯至一处颓败的石桥边。
金幼孜一番四顾,莫名觉着有什么很熟稔的似乎就在左右。但除了芜草掩着的乱石堆,确实一片荒凉无人迹。
他凑到马身旁,“你是不是瞧见什么?还是,也感觉到了?我总觉着……”
身后马蹄声近,有人扬声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金幼孜回头见是朱棣,忙迎上前,“臣被马带至此处……”
朱棣已翻身下马,将他虚扶了,环顾四下里,“这地方,朕来过,曾是元时一处行宫所在。你,怎么会在此处?”
金幼孜一愣,方才不都瞧见了?按下古怪,道,“是马,将我……”抬头看见朱棣的神情就是一愣,他并未冲着自己说话,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的石桥上。
“有意思。”朱棣忽然悠悠道。
金幼孜忍了忍,还是将一句‘何事有意思’咽了回去。
朱棣移开目光,望着一带残垣断壁,“一旦进入草原腹地,水就变得不易寻找。每隔十日路程需寻水源筑城寨,进军时缺水,可即刻派人返回城寨取水。这就需要擅寻水源之人。”
金幼孜颔首,“军中当有探水之人……”
“唔,”朱棣将他的话截了,“如今有更好的。”说罢转身就走,“今日入德胜关,地势险峻,可要跟紧了。”
金幼孜跟着翻身上马,又觉着何处有些古怪,忍不住回头张望。故垒荒凉,危亭旷望皆残照,实在看不出什么,终只得催马跟上前头已跑远了的身影。
德胜关前,风急且寒,两侧石壁如刀削般直入云间。车马挤在狭窄的道路间,不得不拆去关口的垣墙才可通过。
山峡中积雪未融地冻冰滑,抵不住寒风凛冽,金幼孜不得不下马而行。靴底沾雪后,愈加难行,再欲上马,两手攀着鞍,竟冻得不可屈伸,根本爬不上去。
狼狈前行间,他又不慎踏碎路旁山溪薄冰,靴立时浸透,双足被彻骨的寒意冻得刺痛不已。
“怎么这么笨……”有人在耳边叹气。
金幼孜一愣,急忙扭头去瞧,可除了车马辚辚白旄黄钺,并无熟识之人。他正欲牵了马继续前行,忽有一只手极用力地拍在自己肩头,“金大人的靴湿了,去烤烤火再走?”
金幼孜几乎被拍得跌坐在地上,顺着那粗壮的手臂看过去,身旁那人大腹便便人高马大,甲衣几乎束不住那肚子。且此人容貌陌生他从未见过,金幼孜让了让,“多谢好意,此时停下歇脚怕是不妥……”
话未说完,已被那人连拖带拽地往路边的荒林里走去,“有何不妥?金大人想太多了。”
此人力气大得惊人,金幼孜根本无法挣脱,“行军之时,岂可擅自离开……”
那人仍揪着他,嗤笑出声,“你瞅瞅,眼下大军正过这如此狭窄的关口,等你这靴烤好了再睡一觉,还不定走得完。”
金幼孜再要说什么,已瞧见前面开阔地生着一堆极旺的火,上头悬着石锅,咕嘟咕嘟正冒着香气。
那人将他按坐在火堆旁,伸手就要去脱金幼孜的靴。金幼孜忙忙躲开,“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那人也不坚持,走去一旁树林里,很快又抱了一堆柴木回来。
“你是……”金幼孜忍不住问道。
“叫我樵四就可,我是辎重营里运薪柴的。”他笑呵呵往火里又添了许多柴火,火势愈加旺盛。
金幼孜将靴脱了放在火堆旁的石块上烤着,忍不住将早已冻得麻木的脚也凑过去,顿时暖和了许多,不由道,“多谢……”
樵四递给他一个粗陶碗,“这石锅里是我煮的野菜汤,算不上好喝,但暖暖身子足够了。大人尝尝!”
金幼孜闻着那香味早馋了,当下也不推辞,舀了一碗喝起来。喝了一口,他手猛地一晃,汤顿时洒出些许。
樵四眉头一皱,“竟有这么难喝?”眼瞅着金幼孜直愣愣瞪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金大人,你这是烫着嘴了,还是这汤当真这么难喝?”
金幼孜的嘴角抽了抽,“你究竟是谁?”
樵四的嘴角亦抽了抽,“金大人冻傻了?在下叫樵四,刚才不是说过了……”
“你这汤……我喝过。”金幼孜仍紧盯着他。
樵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肉跟着晃个不停,“金大人实在有趣,这汤用最寻常的野草根煮的,京师街头小馆里也能喝到。大人喝过自然不稀奇……”
金幼孜猛地探身过去,在樵四全是肉的脸上捏了捏,又扯了扯,倒的确并未发觉异常。
樵四瞪着眼僵坐着,半天才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