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蜷着不动,还是将脑袋缩回水里去,桐拂并没能选上一选。那锦衣卫校尉的目光实实在在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三法司、锦衣卫、兵马司的大官小官都齐齐整整地杵在不远处。她估摸着自己很快会被拎出水来五花大绑,连审问都可免了,她根本说不清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处。冲撞了朝会、惊了圣驾,有很多方式死很多回……又刚好此处是午门外,也省了上头那一句拉出午门斩了……
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就不慌了,还能再糟糕么?索性也拿眼回瞪着他。没料到,那校尉却很快移开了目光。桐拂眨巴眨巴眼,难不成这位校尉其实眼力不济,根本没瞧见自己?又或者,不太想生事假装没瞧见?好似哪般都说不通……
而那之后经过的人,也有偶尔瞧过来,却也都仿佛视而不见,她心里揪着的一团这才渐渐松开。
她不由伸手握着颈间的水珀,想着方才水下骤起的光亮,一颗心究竟是触不到实处。若当真是水珀,为何偏要将自己引来这朝会间。而水下遇见的那人,为何不和自己拼命却一门心思去救落水之人……与从前那个,似是有些不同……
耳边忽闻鸣鞭声呼啸,眼瞧着文武百官依次过了金水桥,走至奉天门丹墀,文列左班,武列右班,在御道两侧相向而立。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已设御座金台,丹陛左右钟鼓司设乐,殿陛门楯间大汉将军皆著明铁甲胄,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也各有锦衣卫校尉相向握刀布列。一旁侍御史手执笔册,凡有拥挤或仪态不整的皆被悉数记录下来,听候处理。因此虽乌泱泱站了这许多人,除了钟鼓声,再听不到旁的声响。
忽而乐起,应是皇帝御门。锦衣卫力士执五伞盖、四团扇,自东西升立座后左右。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
眼见皇帝安座后,鸣鞭声再起,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并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齐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
鸿胪寺官员先出班,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宝座上那位大约今日是不想见,这些官员在午门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后皆退去。
紧接着边关奏报,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边疆安宁,听着一派清明祥和。
待鸿胪寺官唱奏事,本该是各衙门依次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却忽有一人疾步走到前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一旁侍御史的脸色极是难看,在卷册上奋笔疾书,正欲提步举劾,似是被皇帝抬手阻了,只得愤愤退回班列之中。身后鸿胪寺序班本也欲上前弹劾,瞧这动静也只能收回步子。
“禀陛下!”那人气喘未定,“方才钦化桥,驸马落水!施救不及,眼下已……”
“话说清楚,哪位驸马?”华盖之下声音隐隐含怒。
“梅……梅殷……”
桐拂脑中轰得一响,梅殷?宁国公主……怎会是他?!
朝臣中一时哗然,皆私下议论纷纷。
“梅驸马是如何落水?”
“应是……不慎失足落水……”那人跪伏于地,瑟瑟道。
“陛下!”又有人出列,径直上前,跪在那人身旁。侍御史脸色发青,又是一番奋笔疾书,今日一个个的,是都疯了?竟全不顾礼节……但眼观陛下脸色实在难看,御史只得继续忍着。
“梅驸马落水并非失足,乃是被人故意推挤下去!”后出列的那人扬声道。一片死寂之后,又是哗然一片。御史与鸿胪寺序班此刻也顾不得写参本,提笔忘言,目瞪口呆。
公然将驸马爷推下河去溺死,这是多大的胆子?!
“许都督。”朱棣由着那哗然一片渐渐止歇,才道,“你是说,有人谋害驸马?还是当着众位上朝的臣工,在京师大街上动的手?”
许成身子挺得笔直,“回陛下,正是!下官,亲眼所见。乃是前军都督佥事谭深谭大人,与锦衣卫指挥使赵曦赵大人所为。”
言罢,谭深与赵曦已出列,利索地跪在御前,齐声喊冤。
朱棣仿佛充耳未闻,反倒仍对着那许成,“既然亲眼所见,许都督彼时为何不出手相救?”
许成拿眼死死盯着谭深与赵曦,“彼时桥上皆是赵大人手下锦衣卫的校尉力士,谁也不得靠近桥栏杆处。驸马落水后,下官虽立即呼救,但无人听从,反倒被锦衣卫驱赶下桥去。”
“陛下!”赵曦再耐不住,“彼时天色未明,桥上臣工众多,我等根本未瞧见驸马,又怎会将他挤落?许大人怕是一时眼花,看错了!”
那之后,又是一番指认喊冤、激愤哀伤,桐拂再听不进半个字。眼前是刘莫邪时冷时喜的面容,还有彼时朱高炽言语吞吐间的那一句,往后姑娘切莫与那府上,或常去那府上的人有何干系为妙……
耳边一声鸣鞭乍响将她惊醒过神来,已听见鸿胪寺班再唱奏事毕,圣驾已起却是摆驾右顺门。那之后,百官亦退,一时金水桥前只余下些许锦衣卫校尉值守。
桐拂扭头瞧着圣驾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