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水旁,芍药荼蘼,生于野岸无拘无束,恣意芬芳。
她哪有半分赏花的心思。
小柔究竟在不在京师,她该是卷入了怎样的纷扰之中?刘莫邪、梅殷、常宁公主,还有加布、文清……他们所筹谋的,她并非想不到。但如今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赫然凌驾于三法司之上,京师之中无有缇骑不入之地。且诏狱酷烈,一旦入去,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若筹谋不得,这些人又能否令他们自己全身而退……而至今受困生药库的爹爹,何时才得脱身……
素纱禅衣、雕题国鲛人、交趾的斛若娑罗木、残棋与兮容,水妖案渐露出眉目,自己缘何反复裹挟其间,她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而身后,七千与三十万悬殊匪夷的大战就在眉梢火烧火燎着,纵是这芍药里能开出个仙子来,她也实在是没有闲情逸致赞叹观赏。
二人衣袖拂过花丛,一朵欹红醉浓自枝上折落,他俯身将它拾起,“本无意攀折,罪过。既已离枝,不如赠与姑娘。”说罢他将那一枝递至她面前,“建康出芍药极精好,白山、蒋山、茅山最好,晋时晖章殿前,已植芍药花六畦。”
桐拂听着茅山二字,一时出神,算来此刻陶弘景还在茅山。之前与刘休仁一别,朱雀航边盐舟上,陶弘景还只是个擎着烛火读书的小娃娃……
而彼时与爹爹进山采药误入梁时覆舟山,初遇见他,也正是白芍荼蘼时……
千年回转间,正是那一句,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正出神,她只觉得手腕一紧,竟被陈子云捉住,大惊之下不及挣脱,已被他扯着直往水边去。
“陈将军你……”
陈子云在水泽畔停下脚,将她拉至身边并肩而立,望向身前的河水中。桐拂犹自欲挣脱,他却握得更紧,嘴里一句,“傻瓜……”
桐拂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水中,此处河水涌入,回旋激荡后于岸边聚为一湾静塘。水色清透,映着身影面容。
“柚子……”桐拂张口结舌,那水里的他,分明是金幼孜的模样。扭头看向身边的他,却依旧是陈子云,“怎么……怎么会这般……你……”
“你不一样么?”陈子云冲她挑了挑眉。她看着百般不习惯,赶紧低头看着水里的那个倒影。
水里的是自己原先模样,她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已在耳边戏谑道,“别捏了,还是明漪的脸,别给人家捏坏了……”
“为何会这般?这……到底是谁?”桐拂捋不直舌头。
“他们是他们,我俩是我俩。”
“还是不明白……”
他伸手将她揽着,“我也不明白,不过没事,不会一直这般。”
“那之前……打仗的时候……”
“那是他,我左右不了。我也是近来无意中发现,只有在水边才能这般。”
“那之后怎么办?我们如何离开?”
清凌凌水中倒影里,金幼孜将那一朵欹红芍药别在她的发髻间,“晔晔芍药,植此前庭,晨润甘露,昼晞阳灵。“
她一叹,“也就你,这节骨眼上还有心赏花吟诗。你可知我见着了谁?刘莫邪。”
金幼孜似乎并不惊讶,“刘秀才……总算露面了。小拂,这一句,你必须听我的,不要再去见那刘莫邪。”
“她知道小柔在何处。”
“她不会知道。”他语气笃定,“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桐拂一愣,“你怎知……”
远处战鼓声忽而起,金幼孜面上一肃,“来不及解释,先说眼前的,听着,你若回到玄圃,不,你若能半途离开,就不要回去玄圃,更不要与太子泛舟……”
她忍不住扭头望向他,眼前是陈子云的面容,桐拂不自禁将他一把推开。
他一个踉跄勉强站稳,面上难得有些迷糊,“姑娘何故推搡?”
桐拂忙敛容礼了礼,“方才没站稳,又无处可扶,无心之举,陈将军见谅……”
陈子云瞧她低头满是歉意,又见她发髻间芍药嫣然,心里又是一个恍惚,“这芍药……”
“我摘的,我簪的,与将军无关。”她一本正经道。
远处战鼓声愈急,他收回目光,“今日一战,就不邀姑娘一同观战了,姑娘且在营中歇息。”
桐拂心里一悔,方才也没来得及问一句,这一仗究竟打成什么样,会不会太难看……
荥阳城不但看着固若金汤,也的确固若金汤。守军杨昱勇悍无比,白袍军攻了几日,非但没拿下,反而折了百余人。北魏元天穆与尔朱吐没儿相继而至,更多的北魏大军仍在源源不断而来。
陈子云这里军粮匮乏,且望穿了眼,也望不到南梁的援军。军中开始人心浮动,有了惧怕,生了退意。这惧意退意,桐拂觉得实在也是再寻常不过,偏偏陈子云没有半分忧色。
“陈将军,”她将路过营帐前的陈子云叫住,“将军可是还有锦囊妙计,打算何时抖出来用?”
陈子云看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