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圃并无糖霜,但,有沙饴。”他看着她略有些失望,没忍住,出声道。
“沙饴太费事……”她接话接得很快,也很迅速地忽然止住,脸跟着唰的一下白了,“你能看见我……”
他点头。
“方才我从窗子爬进来,你就能看到?”她眼睛瞪得很圆。
他再次点头,跟着又摇头,抬手指着窗外洲岛上的高阁,“你方才在那上面,我已看见了。”
她扭头盯着那高阁飞檐看了一瞬,那上面风很大,尤其是夜里,也并没有这么远远看着那么好看。
那夜被湛如推下善泉池,起初有些使不上力气,跟着喝了几口水,眼瞅着脖颈里挂着的水珀莹莹有光,整个身子轻巧起来,钻出水面正是那高阁脚下。彼时巡卫刚好路过,她不得不藏入阁内。又岂知那些巡卫也入了阁中,她只得层层避退,最后避在了最上头一层的屋子里。
怎么出去,她没想好。善泉池的水下极复杂,四周入池出池的闸口皆以细密的铁栅栏封着,根本钻不出去。她想了一回,这应是当初建康令张景云的手笔,自己也是在这底下挖过水洞的……这就怪不得旁人了。
划船或是直接跳进湖水出去的念头根本就不敢有,此处不比黄册库,暗处的就不说了,明处能见到的守卫无处不在,湖边密密匝匝的身影根本不可能混出去。被湛如丢进池子里倒也罢了,若是被守卫逮着按刺杀太子罪处置,下场估计会十分难看……
于是她每日待在那高阁里,夜里摸下来去膳房找些吃的。也就是这几日发觉玄圃里的守卫忽然增多,且都手执重兵甲,估摸着太子事发,便想着下来瞧瞧动静。
一爬上窗子就遇见萧统是她没想到的,但他虽看着自己,却又好似看穿了去,并无任何反应。她便以为和当初在燕王府一般,他其实根本瞧不见自己……
“你为何回来?”他问。
这意思,湛如是把自己送走了的。只不过这个送走的意思,有些微妙罢了。桐拂想了想,“这个,我……想看书……”
他微微愕然,“就为了这个?”
她点头,一脸郑重,“玄圃中藏书三万卷,能得一窥,实在是此生之幸事。”这口气是金幼孜的,只不过少了几分醉陶陶的意思。
“明漪姑娘不但琴艺卓绝,看来亦是爱书成痴,想必文才也是了得……”
“不不不,”她忙忙打断,“喜看,和会写,是两回事。我并没什么文才……”
“只可惜,如今我出不了此处,也无法带姑娘去书阁。”他的调子很缥缈,好似聚若浮萍忽而散,令她心里空悠悠极不舒服。
“无妨无妨,陛下不过关你个两三日,很快就会将你放了……”话说一半瞧着他的脸色,她又忙着改口,“陛下对太子舐犊情深,定不会怪罪。只是事出忽然,还在气头上。”
他起身,“姑娘一时也出不去,暂且住在这水榭里,平素不会有人进来。”说罢转身离开,那披衣下空空荡荡,仿佛早没了身骨血肉。
桐拂瞧着他消失的那扇门,怔怔许久。说不清、难自明,这番滋味如辣酒入喉,百般烧灼终究化为闹腾腾欢一场悲一场,留下个空茫茫孤寂身。
……
天色初有些明朦意思,掠莺啼早,湛如已候在寝殿廊下,手中早膳用煨炭铜炉盛着,隐有粥香透着。耳听里头些微动静,她悄然推开门,将膳食送入布于案上。眼见他已披衣起,怔怔枯坐。
“多备一份膳食。”他忽然道。
湛如正替他洗梳,手下微微一顿,跟着喜道,“殿下是该多用些,这些日子清减得厉害。”很快新传的膳食入来,布在案上。
“阿湛,先去歇着,不用伺候。”
湛如再欲说什么,思量一番,垂首退了出去。
他将案上一份膳食取了,往后头水榭去,推开门,那扇窗仍敞着,屋子里却没人。榻上锦毯一角垂着,应是有人歇息过。
他将膳食在案上放了,正欲往那窗子走去,听见扑通一声,一个包袱从外头扔进来,恰落在他的身前。包袱上的水溅了一地,湿了衣摆一角。
紧接着,她从外头翻进来,浑身湿漉漉,面上却是喜不自禁,“偷来了,不不,借来了几卷。”
他自地上拾起那包袱,打开,里头用油纸包着的,是一沓书卷。本是在书阁案头放着,用作编文选。
她取了一旁帕子,将面上的水擦着,“天不亮我就过去了,好在书阁并无守卫,我随手取了几册,也不知是不是你要的?”
他抬眼见她站着的地方,已是一片水迹,“你……游水去的?”
“是,不然呢?这多方便。我躲在荷叶底下来回,不容易被发觉……至于这油纸,我是从膳房借的……”
他瞧着那张面庞,眸色深了深,“明漪姑娘当真是……很不寻常。”
桐拂有些懊恼,也是一时兴起一大早跑去偷书,自己这样子实在和之前刚进来时柔顺模样相差太多,难免令他生疑……
“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