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舍里坐得满当,人声喧腾,刘娘子瞅着角落里瞪着酒坛子发愣的那一位,叹了好几回,终是没忍住,走上前,“再瞪着,我这酒坛子要被你瞪出窟窿来。”
桐拂这才拎着酒提子站起身,“什么时辰了?”
“就快天黑了,”刘娘子摇头,“你这瞎琢磨什么?金大人能有什么事?多半人在宫里。以前不也有过,忙起来就宿在朝房。怕是有什么急事,没能传个话出来……”
桐拂忽地将刘娘子的衣袖捉了,“近日可有从西南那边过来的?”
“西南?”刘娘子眉梢微挑,“近日里说话腔调古古怪怪的人还真不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我给你打听打听……”
“桐姑娘!”刘娘子的话没说完,就被这一声打断了,二人齐齐回头去瞧。不远处站着的女子已快步上前,挽着桐拂,“这么巧,出来吃个酒也能遇见!”
桐拂头有点大,这位宜安郡主怎么满城的晃悠?“郡……”
繁姿将她话头打断,“叫我繁姿就好,京师里头吃了个遍,都没有这家酒舍的酒菜口味好,咦?桐姑娘可是这里管事的?”
“不不不,”桐拂忙回身挽着刘娘子,“这位才是,我不过是个跑堂沽酒的。”
刘娘子笑道:“小拂我可是当自家女儿的,她当然是管事。来来来,赶紧的,去里头坐着,我让人上酒菜。”
桐拂将繁姿领入里头的雅室,还没坐稳,帘子被人挑开,一个男子径直入来,二话不说坐在她二人之间,拿起酒杯就喝。
桐拂瞧这人面熟,一时却想不起,转眼见繁姿非但不恼,反倒伸手替那人斟酒,“还是这里的酒好喝,你说是不是,加布。”
加布两盏酒下肚才抹嘴道:“还成,比我酿的还差些。”
“想起来了,”桐拂恍然,“你是那夜湖边……郡主的护卫。”
繁姿噗嗤笑出声,“这护卫我可请不着,加布是府里的世子师,我爹好不容易从沐府里抢来的……”
听着沐府二字,桐拂夹菜的手慢了慢,一大块鱼肉已被加布抢了去。
“鱼倒是不错……”他边嚼边赞,“和那什么细鳞白鱼,倒是可以一比……”他拿眼盯着桐拂,“若那白鱼是九尾的,就不好捉了。”
九尾白鱼,是忽格赤给自己起的名儿,说是因为她游水厉害,赶上草原冷泉里的细鳞白鱼,还是九尾的那种……金幼孜都不知道的,眼前的加布,怎会知道自己这名儿?
加布嘴里忽然嘶了一声,繁姿咯咯笑道,“让你话多,鲥鱼刺儿多,扎着了吧。这鱼吧,四月郭公鸟一叫唤,捕鱼人就晓得是时候了,用那网落去江底。鲥鱼最爱惜自己的银鳞,一旦挂在网上就不会再动弹,出水则死。你瞧这鱼鳞多好看,不但好吃,还能做花样。”
繁姿将袖挽上一截,露出内里的袖边,“喏,这就是我让绣女帮我依着这鱼鳞花样织的花边,好不好看?”
加布瞄了一眼,“直接拿鱼皮裹着结了,麻烦……”
繁姿咬了一口梅花糕,“你还别说,真有直接用鱼皮做衣衫的,早前京师里还能找着人做,如今怕是难了……”她一脸可惜。
“可是皮作坊里的匠人?”桐拂忍不住问道。
繁姿嘴里都是糕点,嘟嘟囔囔,“是啊,咦,桐姑娘长在京师竟不晓得么?”
“哎哟,这鱼皮裹身上,啧啧,也不怕被外头野猫给盯上……”刘娘子捧着食盘入来,呼啦啦又布了好些酒菜。
繁姿也顾不上,干脆撸了袖子站着吃,“我得跟我爹说,我不回去开封了……就冲着这么多好吃的我就待在京师了……”
“这些呀,你吃多了也要厌了的。”刘娘子将酒斟上,“要说好吃的,我家小拂做的水八鲜那才是真好吃。”
“我晓得!”繁姿挥着竹箸,“莲藕、红菱、茭白、芡实、荸荠、水芹、茭儿菜、慈姑……”
加布鼻子里出气,“水里的草,能好吃到天上去?”
“芦芽炒新韭,蒌蒿配咸肉,白糖花香藕,素油茭儿菜……”刘娘子边说着边往外头去,繁姿的双眼瞪圆了,“哪儿能尝着?”
刘娘子人已经在外头了,抛回来一句话,“找你面前的人……”
“桐姑娘,”繁姿忙揪着桐拂,“能做给我尝尝么?”
桐拂失笑,“这时令不对,许多做不来的,需等一等。”
“侯夷鱼呢?这会儿该有。我听爹爹说,那鱼儿一生气就腹胀浮于水面,用手就能捞起来,味道极鲜……”
“她不捉鱼,问她没用。”加布端着一碗鸭血汤,吃得热气腾腾,眼皮都没抬。
繁姿还在自顾自说着什么,桐拂却再听不进,一双眼盯着加布,“你怎会知道?”
加布端着碗,慢条斯理吃完了,拽着繁姿就走,“侯夷鱼有毒,毒死人的毒性,没事别瞎琢磨。”
“毒怕啥,”繁姿还不肯离开,“你不是说云南山里头的毒物多了去,你早就百毒不侵了?”
“我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