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云鬓衣鬟,笙鼓连钟磐,琼花缀羌管,一派陶陶沉醉。
自入了殿,吴喜就没影了。桐拂本想趁乱溜走,然而殿内虽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无奈一点都不乱。且始终有侍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被领着去了殿东首,刘休仁和几位皇弟就坐在前头几步之处,正相谈甚欢。大殿中间,宋明帝与路太后携手而谈,母慈子孝,其状极是亲密。
方才见到的湶弦,此刻伺候在路太后身旁,看衣着估摸着是大宫女之类,殷勤奉酒上茶,极得太后欢喜的样子。
而湶弦的目光有意无意,时不时飘向刘休仁所坐之处。
桐拂正心烦意乱,身后的宫女忽地碰了碰她,“姑娘,建安王传你过去。”
她一呆,抬头就看见刘休仁转过半个身子,正拿眼望着自己。
桐拂比划了一个“我坐这儿挺好的”意思,他目光中仅有的笑意即刻烟散,凛凛狠狠没有半丝温度。
桐拂觉得,若那目光是刀,自己早已满身窟窿……
纵然万般不情愿,她还是挪到他身后站着。也才瞧清楚,自己这一身衣裙,与殿中的宫女一般,混在其间,当真是不扎眼,这才略略宽了心。
上头似是太后赐菜,湶弦捧着膳食袅袅婷婷地过来,在刘休仁面前停留最久。二人嘴上说着客套不相干的,听在桐拂耳中,却令她如坐针毡。
此刻殿中鼓乐大起,舞女涌入,霓裳仙姿一派喧嚣。桐拂却分明听见湶弦一句“酒水已备妥……”
刘休仁微微颔首,“有劳。”面上笃笃定定,杀意明明灭灭。
湶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桐拂完全不知,一番心思随着舞女的长袖纷纷错乱……
“歌舞,好看么?”耳边一声凉凉。
桐拂回过神,刘休仁正斜睨着自己。
“还行还行……”桐拂忙道,“我想起今日观中事务繁忙,我得早些回去……”
“恐怕不行。”他认真地看着她,“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是有什么心事?”
桐拂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句,“没没慌张,我头一次入建康宫,实在诚惶诚恐……对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并非蒋侯三妹……”
他猛地将她的手腕捉了,那力道令她几乎唤出声来。
“我说你是,你就是。”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手上的力道又多了几分。
此种时候,再激怒他,除非是不想活了。
桐拂脑袋转得很快,忍着痛笑道:“建安王说是,那一定就是的。只是这宫中大宴,我实是不惯,三妹我可否先告退了?”
刘休仁闻言手中力道顿时卸了,指着面前的云纹高足玉杯,“不急,酒还没喝。不如,你先替我斟上一杯。”
纯金制的酒壶十分沉,桐拂想着方才宋明帝身后背着的葫芦,又想着湶弦眉眼间暗藏的杀意,手就抖得十分厉害。一盅酒斟满了,泼洒了一案。
刘休仁仿佛没瞧见,举杯就喝,一饮而尽。
见她依旧一脸惶惶不安,他扬起了嘴角,忽道:“我方才瞧见陛下衣袖上染了酒污。太后寿宴,衣衫有污不合礼数。若被太后瞧见,怕是要怪罪于陛下,还要牵连宫人。”
他顿了顿,“这样,你替我过去提醒一下我皇兄。”
桐拂目瞪口呆,“我……我去?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刘休仁反问,“不过是提醒一下陛下,有何不可?”
“我不懂礼数,万一……”
“对了,”刘休仁似是想起什么,“方才听闻已寻到文远大人的下落,只是生死未卜……我正打算派人去看看。不如这样,你替我去陛下身边一趟,我即可送你去见文远大人。”
桐拂自然晓得,今日若不替他办这事,自己根本没法子活着出去。
不过,替他办了事,说不准还是没法子活着出去……
“文远大人那边……”他拉长了调子。
“去,我这就去。”桐拂起身就往殿中走去。
“等等,”他叫住她,“若没机会出声提醒,想个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难不成扯着皇帝的袖子,指给他瞧?
桐拂跟着一队宫女到了宋明帝的身后,见他刚撩袍坐稳,左边衣袖处,的确有一块酒渍般的东西。心思这刘休仁眼睛也是够毒,这么老远都能瞧见。只是,他如此费尽心机,为何会把自己差遣过来,只是给皇帝提个醒说他衣袖脏了?
正琢磨着如何上前提醒,桐拂耳边就听那路太后一句,“来人,给陛下赐酒。”
原本这一句倒也没什么,只是她看到,手执酒器盈盈而来的竟是湶弦。
桐拂这一惊非同小可,手就颤起来,还好掩在长袖中。
她再转眼去瞧刘休仁,刘休仁非但没有紧盯着这里,反倒春风和煦地正与王景文闲谈,仿佛此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湶弦手中的酒壶斜倾,清亮的酒水自那壶嘴而落,直直注入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