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抬眼,这位司晨年纪不大,面上却绷着,一副拒人千里的老成模样。他身上绿袍官服,蓝雀补子。那蓝雀绣的栩栩如生,令她想起金幼孜官服上的那只青鹇,这么看着就很扎眼,她很快移开目光。
廖晨见她眸中显出厌恶,一愣,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回,忽道:“我见过你。”
轮到桐拂一愣,迅速转回脑袋,盯着他细看,确实是陌生的样貌。
“认错人了……”她复又转开脸。
“不,确实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他很笃定的样子。
“前面那大殿是哪儿?”她忽地打断他。
他仍在打量她,随口道:“文华殿。”
她几乎立刻从椅子里蹦起来,快步走到窗边,身子几乎倾出去,直直望着那方向,再不言语。
廖晨只觉这女子委实莫名又古怪,他向来识人过目不忘,眼前这人他到底在何处见过?听到文华殿三个字,她又何故会如此反应?
文华殿……他心里有什么一掠而过,却抓不住。
之后桐拂才知道,她所在的宫苑,是文华殿后负责宫中漏刻报时之处,里头都是钦天监的官吏,夜里亦有人值守。
而到了夜里,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宫女就不知去了哪里。那些个穿着晃眼麒麟服的人,也都随之不见。看不见,并非真的不在那里,桐拂尚不至于傻到以为自己已是自由身。不过四下走走,倒也确实没人拦着。
至于为何将自己关在这个地方,她想不明白,对于漏刻记时她完全看不明白……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文华殿的一处侧门。侧门微微掩着,并未落锁,她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那似是一个邀约,似是等着她推门而入。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伸手将那侧门推开。
纵然想过那夜大火之后文华殿的模样,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还是不自觉抽了一口冷气。
暗夜之中,一丁点灯火都没有,四处是歪斜倾颓焦黑的影子。夜风悉索而过,一路跌跌撞撞,在废墟中蹒跚而行。
那夜大火,如噬人混沌之兽,所过之处,宫人哀哭寸草未留……桐拂只觉寒意自那幽暗阴森之间升腾而起,缭绕四散开,将自己牢牢困囿其间。
“是你……”身后忽然有人颤声道。
桐拂一惊,忙回头去瞧。
廖卿神色大异,站在身后不远处,手中一盏宫灯,烛心摇晃不定,似是随时将灭烬。
“你当真无事……”他口中喃喃,似是悲喜交加。
桐拂心中疑惑,却并未应声,显然这廖卿错认了人,只是不知是何人……
他手中宫灯晃得厉害,“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那夜我不在宫中……若我在,必会……”
桐拂见他面上渐显出癫狂痴绝,终是没忍住,上前几步,“廖司晨,是我。”
廖卿见到她的面容,顿时呆住,“不是……不是你……”转而显出怒色,“你为何要冒充她?!为何骗我……”
说罢,他竟将手中宫灯扔在一旁,上前一把将她揪住。
桐拂这才闻见他周身酒气,“廖大人,当值之时饮酒,是嫌自己命长?放开我。”
“命长……命长又如何?只一道宫墙,一扇朱门……独见她……都没了……”他嘴里颠三倒四不知在说什么。
“像,真像……”他忽然死盯着她,手上力气出奇的大,将她肩头捏得生痛。
桐拂却顾不上,她心里猛地一晃,脱口就道:“小柔……”
那廖卿闻言狂喜,“果然是你……你竟无恙,去了何处?”
桐拂心中大乱,这廖卿估计是对小柔生了心思。这原本就是宫中大忌,他今夜又喝得酩酊大醉,条条都是死罪,当真是疯了……
但看他样子,对小柔当是用了真心,桐拂又不忍责他,当下将声音压低了,“廖大人!我不是桐女史,桐女史于文华殿起火那夜已经……”
话没说完,他一只手已将她的嘴捂住,“莫要胡说!你看看,你好好的,现在就在我面前……我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
她几乎被他闷得背过气去,苦于他力气极大,竟是如何都挣脱不得。
猛见他身子一矮,人就跪下去,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也跟着松脱了。
她这才看见他身后站着几道人影,也未提宫灯,溶在夜色之间。
“廖卿,钦天监五官司晨,佐漏刻博士掌定时、换时、报更、警晨昏。洪武三十三年,入宫中漏刻司。”
那人自暗处走出,嘴里说着廖卿,双眸却是盯着她。
看她垂目不语,朱棣转眼瞅了瞅被按跪在地上的廖卿,“押下去。”
“是误会。”桐拂拦着。
“误会?可是之前就识得?这倒是巧了……”他今日看起来似是很有耐心,“廖卿虽入钦天监不久,只有从九品,但察天象、推步、定历数无不精通。可惜了,今日竟犯了宫规……”
“此事与他无关,我出来转转不想被他发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