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城下的战事已起。
桐拂赶到的时候,远远看见燕王的大旗一如往常,正冲击盛庸左翼。阵后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阵型时时变化,根本看不清面目,又如何寻到布库和孙定远……
眼见着燕王大旗在左翼纠缠许久,忽然转了方向,自左翼挪至正中,朝着盛庸中坚迎头而上。
桐拂有些看不明白,这盛庸的左翼居然未被攻破?这实在有些不寻常。难不成是摸清了燕王的路数有备而来?若左翼未能攻破,那中坚只怕更不易……
正看得云里雾里,忽见盛庸军正中一处阵脚被打乱,列阵顿时被撕开一角。只这么短短一瞬,眼看着燕王已领着数十人纵马闯入……
混乱间,桐拂似是看到孙定远的身影……但还没瞧清楚,那破开的一角已迅速地合拢。
合拢前的那一瞬,桐拂刚好看清那阵中情形,顿时如身入冰窖,惊骇不得动弹。
那里头一排排火铳,毒弩,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再回想方才阵破阵合,都过于干净利落,更似是故意引燕王入阵……
定睛再细看,果然如今身在阵中的燕王数十人被层层围住,已是无处遁形。
黑云忽地躁动不安,来回踏蹄。桐拂一边安抚,一边去寻张玉的身影,很快在西首瞧见他正率人奋力欲杀入重围。
而东首那里,朱能驰援已到,也战作一团。那里头火器轰鸣,箭矢乱出,很快纷纷扰扰再看不清什么。
桐拂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知该如何的当口,猛听见头顶一声鹰唳。
起先她以为是错觉,抬头看去,一只小鹰盘旋不去,时不时俯冲而下,又很快振翅腾起。
她不觉心中一动,伊兰和布库他们在寻找的海东青……
循着那海东青盘旋之处瞧去,果然很快发现了布库的身影,此刻他躲在铜盾之后,正避让着如雨而下的箭矢。
桐拂俯身冲黑云道:“我们去救那个人出来,一定要当心……”
黑云仿佛听懂,再不犹豫,很快没入阵中,灵巧地左右避让,桐拂只需略略引导方向,已是渐渐逼近布库所在之处。
“布库!”桐拂出声唤他。
布库似是错愕,四下看了一圈,并无熟识之人,脚下一乱摔倒在地。
桐拂已到了他身旁,也不知那里来的力量,探身握住他的手腕,竟将他生生拖上了马背。而黑云已经迅速转身就撤,往阵后冲去。
“你是谁?怎会知道我名字?”布库被桐拂按着伏在马背上,急声问道。
“我识得桐拂,也见过伊兰,别乱动,出去了再说!”
待二人到了安全之处,桐拂再要催那黑云却是如何都催不动。那黑云似是极为烦躁,徘徊旁顾,不愿离开。
桐拂无奈只能将布库拎着放在地上,“你想法子赶紧走,先找地方避一避,万一遇见人问起,只说是小五让你回去,旁的不要多说。伊兰眼下安全,你若现在回去找她,反而两人都不得脱,我会想法子将她送出大营。”
布库郑重施了一礼,“我已寻到海东青,麻烦转告伊兰,我在海东青高飞之处等她。”
话音刚落,半空中那小鹰已扑梭梭落在了布库肩头,转着脑袋瞅着桐拂。那双眸子幽深犀利,似可直透人心。虽身形尚幼,但已显出睥睨气度来。
待桐拂再度回望东昌城下,不觉倒抽一口冷气,那里的战事之惨烈已远超出她的想象。
朱能已杀入阵中,与马三保正拼死护着燕王突围。无奈盛庸此番布阵严实,再加上火铳与毒弩轮番倾泻,竟一直脱身不得。
猛听黑云一声哀鸣,桐拂心里一沉,抬眼就见燕王坐骑被斩倒地,若非朱能拼死回护,只怕燕王就此被擒。
一旁迅速将新坐骑送至,令燕王重新上马的,正是孙定远。虽然看不甚清,但孙定远身形不稳,似是受了伤……
手中缰绳猛地回转,黑云立时会意,直往那里冲去。起先桐拂还有些慌张,毕竟这小五打仗的本事她并不清楚,这种时候冲过去,基本是去寻死。能不能逃出生天,只怕真的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但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是小五想要护着张玉,还是自己担心着孙定远的安危,都无法令她安心驻足旁观下去……
看着自己从背后娴熟地摸出弓弩,桐拂才反应过来小五大概是个用弩的好手,心里只盼着尽快能将孙定远拽出来,其余的……
显然她低估了小五的能耐,且明摆着小五也不是个低调的杀手。
箭如流星,从无虚发。箭袋里射完了,俯身用弩身顶端的铜钩,将散落地上的箭一一取了,再次搭箭上弦,如此反复,永无休止……
纠缠在杀意与惊怖之中,仿佛为冰火同时包裹,她眼见着四周兵戈纷纷间,血肉白骨,生出诡异绝望无穷尽……
待看见不远处朱能终是掩护着燕王冲出重围,而孙定远虽浑身是血,但紧随其后,桐拂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但那阵中兀自混乱厮杀不休,她抬眼望去,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