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黄花梨官帽椅,直直飞向太子的脑袋。
太子一矮身,竟是避开了。椅子落地,哐当一声响,众人又是跟着齐齐一个哆嗦。
但众人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落下,眼风里就瞧见皇帝拎着剑,大步流星地冲着太子走去……方才那口气,又实实在在地堵回了嗓子眼。
剑没有出鞘,照着太子的脑袋就呼过去。
桐柔心想,太祖一口气没出,挨上一敲说不准也就罢了……但下一刻,却见那太子嗖得起身,绕着大殿跑起来。
边跑口中边喊着,“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太祖一愣,提着剑就追。
一时那大殿上,一片死寂之间,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你追我赶。众臣却仿佛什么都没瞧见,齐齐瞪着自己脚前方寸一片,仿佛早已成泥塑一般。
跑了两圈,太子居然直接从殿门蹿出去,无影无踪……
桐柔目瞪口呆,转眼望向朱允炆。
朱允炆的神情,看不出究竟,更似陷入大梦一场,恍恍惚惚。嘴角似笑非笑,眉间似忧非忧,眸中激荡之色正渐渐隐去。
她再转眼,眼前已是大本堂的内殿。空寥间,铜壶滴漏的水滴声,这才听得真切。
她也这才看清,自己的手腕仍捏在他的手中,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挡在了他的身后。
她又想了想,方才太祖扔椅子过来的时候,他似是将自己拉了一把……估摸着,他自己并不晓得。
桐柔心里一热,小心地想将手抽回,却令他回过神来。
他扭过头,“都瞧见了?”
桐柔点头。
“可有意思?”他的眼中何时生了怒意。
她愣了愣,“这些,竟是真的?”
宫中自然是一直有传言,太祖与太子的关系非同寻常。时时逾越君臣之礼,都说是太祖过于偏爱长子……但眼前这一幕,委实逾越得……
就好比……桐柔想到爹爹和姐姐,爹爹也时常这般拎着趁手不趁手的东西,在院子里撵着姐姐敲打……
“就算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究竟如何,仍是看不分明。粉饰一场,如吹打唱戏一出,这难道不是很有意思?”
桐柔晓得他必是因方才所见,心情激荡,乱了方寸。见他额间晶莹,竟敷了薄汗,不由伸袖去拭,“且不论真假,桐柔却见舐犊之情。有些,怕是遮掩不去,粉饰不来的……”
朱允炆闻言一愣,舐犊之情四字,直撞入心中,如清霖骤落,将心中烦乱一扫而去。
他见她垫着脚,如宽慰孩童般,直接用衫袖替自己拭汗,口中仍兀自念叨,“爹爹从小就不舍得打我,可不知为何,有时看着爹爹撵着姐姐满屋子跑要揍她,我竟心生羡慕……大约那才是爱之切情至深……”
桐柔察觉他的静默,只觉得身子一紧,竟是被他揽在怀中。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头,默然不语。
他平素不甚喜用香,除了常服之上例行熏染的龙涎香,尽是廷圭烟墨里淡淡的丁香、紫草,苏木、白檀之味。
一旁铜壶滴漏里,天池的水面晃了晃。桐拂已经没功夫在意自己眼下怎么会蹲在这里,眼前这两个人……怎么……她眼睛也不晓得该往哪里放,闷头长吁短叹。
刚才父子追打的一出戏,正看在兴头上,一眨眼就没了。转眼就看见了小柔……还有……
余光里看着朱允炆腰间那块玉牌,她就有些伤神。之前是那个水珀,好不容易不会被它召唤来召唤去的,怎么又出了这么一样东西。自己被拘到此处,肯定和这玉牌脱不开关系。
话说若是把这两样都偷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了……
寻思间,桐柔猛地挣脱,逃一般地离开,身影仓皇,很快消失在殿外。
桐拂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却被朱允炆接下来的举动,吓得愣在当场。
朱允炆原先瞧着小柔离去的方向,但很快,他竟转过身来,直直瞪着自己所站之处。眉间紧蹙,杀意腾腾。
桐拂本是靠在那铜壶滴漏边上,眼下僵着,动都不敢动。她忽然心生悔意,上回他们瞧不见自己,这回可不一定……
眼见着朱允炆步步走到近前,就在她觉着下一刻他就要开口唤抓刺客的时候,他停住了脚。
如此,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三步,声息可闻。
他忽然伸手,抚上她身边受水池中载着标尺的浮舟,“真相总是在这里,想要遮蔽的,终会浮出水面。”
看着他转身离去,桐拂的一口气才呼出来,颓然坐在地上……
日光莫名有些刺眼,正晃在桐拂的眼前。她伸手遮了遮,才看清自己眼下坐在湖边,倒是离自家不远。
她将那玉牌谢了一回,还好没将自己丢去什么稀奇古怪,或是战火缭乱之处……她叹了口气,起身往回走去。
远远看见院门大敞,桐拂心里突的一跳,这才猛然想起,今日被拘去那什么大本堂的时候,正在和十七一起吃饭。
自己忽然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