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护城河里钻出来,本就凉飕飕的,何时落起的冷雨敲在脑袋上,桐拂忍不住一个哆嗦。
金陵城中,此时的雨,早去了寒意,浸着栀子、蔷薇和金雀的香气,便是落在身上,也是温暖的……
她在河边怔怔出神了一会儿,才起身往远处的燕军大营摸去。十七在那里,她需要知道十七好好的。
偌大的军营,如何能寻到十七,的确是十分的棘手。十七原是草场的,多半应是在马厩附近。燕王布营,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桐拂早已熟悉,趁着夜色,往东侧营帐走去。
既然很容易被人发现,桐拂索性走得大大方方,故意将燕王府的牌子挂在腰上。有疑心的,瞄到了,也就过去了,并无人阻拦。
大帐附近她是不敢去的,燕王身边的几个都认识她,尤其那个马三保,还有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就会冒出来的金忠。若她没猜错,此番朱高熙也是来的,若是撞见了,也不好办。因此特意绕了个远,从随军的医帐那里过去。
仗打了一整日,伤者无数,医帐里头装不下那么多人,外头也有许多,或坐或躺,里头医官和医工穿梭往来。
伤处狰狞可怖,伤者辗转哀呼,更有心灰意冷默然涕下……
此种情形,桐拂不敢多看,急步而过,却被对面来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连声道歉,就欲擦身而过。
桐拂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十七?!”
那女子抬头茫然望着桐拂,“认错了,认错了,不是十七。”
桐拂一愣,“怎么可能?你我同住月余,我怎么可能认错?十七,是我啊,桐拂。”
那女子仍旧一脸茫然,“不识得,认错了,不认识十七,不认识桐拂……”
桐拂这才注意到她的神色空茫,眸光缭乱,不觉心头一紧,“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忙将手缩了,“没有受伤,他受伤了,他伤得厉害……”
桐拂急道:“谁?谁伤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张皇地想要离开,“他真的伤得厉害,定远他总是这样,明明伤得厉害,他不说……”
桐拂一把将她抓住,“你再说一遍,孙定远还活着?他在哪儿?!”
她挣脱开,闷头就走,“他在等着,我得赶紧过去……”
桐拂再顾不上其它,连忙快步跟上。走到离医帐很远的地方,前面的她停下脚,蹲下身去,地上躺着一个人,手臂上裹着厚重的纱布,昏睡着。
“定远……你还疼不疼?”秣十七小声问道,生怕惊扰了他。
桐拂抢上前去,躺在那里的,是个陌生的面孔。
“他不是孙定远,你认错了……”桐拂脱口道。
她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她,“胡说!他就是孙定远。我不识得你,你又怎会识得定远?你赶紧走。”
桐拂心中一绞,略略晓得发生了什么,当下收敛了语气,“十七,你需要休息,我陪你找个地方休息,你不能再待在军营里……”
秣十七不再瞪着她,回头望着地上的那人,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不需要休息,定远伤得厉害,白日里还偏要抢着去攻城。你看,这下更糟了……我得陪着他,哪儿也不去……”
桐拂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看,这里有医官照顾他,他不会有事。倒是你,你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定是好些日子没有休息了。听话,和我走……”
秣十七猛地转过头,一把将桐拂推倒在地,“我不识得你,我不叫十七,谁也不能让我离开定远,你滚!”她的长发散在一侧,双目尽赤。
桐拂跌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心里头又闷又痛。眼前的秣十七,已完全失了神智。那日白沟河畔,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自身后将桐拂扶起,桐拂转过头,是位年轻的医官。
未及言谢,那医官已走到秣十七身侧,探身去查看了地上之人,对秣十七道:“你在这里,吵着他歇息,他好不了。听她的,”他指了指桐拂,“回去休息。”
秣十七愣在那里,“文医官,他当真能好起来?”瞧他冲自己郑重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远处走去。
“燕王府上的?”文医官目光掠过桐拂的腰牌,望着同样魂不守舍的她道。
桐拂回过神,胡乱点了点头,“十七她怎么了?”
“白沟河那一仗之后,是我医治的她。当时并没有十分要紧的外伤,但醒过来她就一直在找一个叫孙定远的人,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她似乎也不在意。”
“这次,她是偷偷跟了来。若被人知道了,那是要军法处置的,我只能说她是我医署里,带过来的医工。”文德顿了顿,“看起来,姑娘识得她?”
桐拂望着不远处仍在频频回望的秣十七,心里酸楚,“秣十七,原是北平草场的。她这样子,可会好起来?医官可有法子医治?”
他的目光垂下,“眼下,并没有法子。秣姑娘此番情形,其实也很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