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盛最近很忙。
由他的大师兄黄乃刚主持编撰的一部名为《春秋史补遗》的大作,目前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
他和他的学生们,每天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和文物之中徜徉,以考古佐证历史,再以历史指导考古。
考古和历史,其实是两个不同的门类,毫无疑问,赵兴盛就是能博两家之长的人。
而在最近的学术研究之中,赵兴盛有了许多不适合写入这部春秋史大作的想法,而和谷小白的合作,也给了他不知道多少的灵感。
最近,他也在抽时间写自己的书。
这部书叫做《音乐春秋》,完全是以音乐的角度,来解读和贯穿整个春秋史。
这不算是一部太正式的史诗,更像是现在的新史学,但从开始写这部新书开始,赵兴盛就已经对历史有了自己的看法。
学术上很忙,但除了考古与历史方面的研究,他还要准备春晚的演出。
虽然他并不能上台,但是谷小白的许多伴奏、编曲,他也要参与。
这种高强度的劳动,即便是赵兴盛觉得自己还年轻,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晚上赵兴盛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写东西写到了凌晨两点,这才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
他拿起手机,就看到是之前自己曾经执导过的一名学生。
赵兴盛在学术生涯走上正轨之前,有一段时间挺穷的,他又不好意思向邹老开口,所以曾经教过一个学生音乐。
后来这位学生的进步,让他觉得自己再教下去就误人子弟了,所以就把他介绍给了另外一名老师。
那已经是快要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和这名学生保持着联络。
而这两个电话,就是这名学生打过来的。
赵兴盛刚想回电话,突然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挂钟。
现在竟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了外套,打算回去睡觉。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手机上,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老师,在吗?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老师,打你电话不接,我在你们教研楼下面……”
“老师,我在外面等你,忙完了给我打个电话。”
三条信息,最晚的一条是晚上10点。
赵兴盛皱眉,这孩子大晚上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赵兴盛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回去,或者发个信息,一边走下了楼。
然后,他就看到,台阶上有个人站了起来:“老……老师……”
“小明?”看到王明所,赵兴盛一愣,“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都两点了!而且外面这么冷!出什么事了吗?抱歉我刚才忙着工作,没有看手机!”
“我知道,我从楼下看到老师您还在办公室里,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王明所站起来。
外面天气已经零下四五度了,他的眉毛上结了一层冰霜,显然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门口的一名保安,本来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看到赵兴盛认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东原大学的门禁很严格,特别是在谷小白等人出名之后,就更加严格了,而考古系的教研楼里,有很多价值连城的文物,这里的安保程度,在东原大学里,也在前列的。
“快跟我进去喝点热水。”赵兴盛伸手拉住了王明所,入手却觉得有点不对。
他低头,看到了一双比普通人大了快要一半的大手。
这双手,骨节粗大,因为长期弹钢琴有一些变形,指尖有些平,指甲很扁近乎畸形。
传说中,钢琴家的手,修长、秀美,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当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使用双手,触摸坚硬冰冷的琴键,和拉力达到几吨的钢弦较劲,你的手怎么可能修长秀美?
其实钢琴家的手,就像是运动员的身体,硬生生被训练成了超越自身极限的武器,早就已经超过了本身所能负荷的强度,过度消耗了。
钢琴家的手,不是手,就是击键的机器。
速度、力道、准确与超乎常人的跨度。
普通人玩个电脑,打个字都会得腱鞘炎,别说钢琴家了。
而王明所的这双手,更粗,更大,更多的伤。
“小明……”赵兴盛看着这双大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明所苦笑了笑,他看到赵兴盛的表情,就知道赵兴盛什么都明白了。
“没关系的,就算是没有办法继续弹钢琴,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可以发挥你才能的地方,你来找我,是不是打算来跟我混乐队啊,可别把我的键盘手位置抢了哦……”赵兴盛笑着安慰王明所,“走吧,我带你回我家,有什么想要聊的都跟我说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大家都是喜欢弹钢琴的人。
大家也都是在这条路上不得不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