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似乎晃荡一圈儿又折回原点。杨武登返乡做月亮河村支书,杨安邦照旧是六队队长,张汉文当会计。一天下午,他坐在马耳朵塆坳口上等候好大一阵,终于等到杨武登去公社开会回来,急忙起身打招呼,递上早已卷好的旱烟卷儿说:“杨书记,真巧哈。”“张汉文,你不出工,在这里干吗?”“身体有点不舒服,随便坐会儿。”“看医生了吗?”“没事的,现在感觉好多了。杨书记,要不我们摆会儿龙门阵。”“好啊。”
杨武登坐下点燃旱烟说:“嗯,过瘾儿。”“哈,杨书记,我张汉文不是夸海口,月亮河村,谁家种的叶子烟能有这个劲儿?我今年种得多,明天送点给你尝尝。”“要不得,现在已经尝了。”“杨书记,这你就见外了是不是,烟酒不分家嘛。”“张汉文,别扯远了,你有啥事快说。”
他不自在的笑笑,叹道:“唉,杨书记,一年多前那大白羊的事儿、几次见到你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就是难开口。”“哦,这事儿啦,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提。”“唉,我当时也不知是咋啦,怎么听鬼一吹就去走黑路呢?杨书记,我知道你大人大量。不过,那些东西我一直没动过,明天就如数奉还。”“既然是赔你的,就不用了吧。”“这哪成呀,杨书记,你得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呀。” “张汉文,你现在是队里一百多口人的内当家,可不能象从前一样胡来,心思要放在正道上去。”“是啊是啊,我一定记住。”
杨武登站起来,拍拍张汉文的肩膀,转身走下坳口。
第二天,队里挑粪上山给麦地淋粪,杨安邦说:“杨书记,这人为啥越来越懒?”“大锅饭能不养懒汉?”杨大汉儿突然发现张汉文的粪桶秘密,于是,带剌儿说:“张会计,你的粪桶好轻巧哇。”“龟儿子空话多。”
歇气时,张汉文冲着杨大汉儿说:“有的人平时嘴巴硬棒棒的,出工就偷奸耍滑磨洋工。牛高马大的汉子,粪桶象猪尿包大。”杨大汉儿腾的站起:“张汉文,你含沙射影说谁哩?”“自己心里明白,群众的眼睛更是雪亮的。”“哼,干好干坏一个样,分粮人口占七成,工分占三成,你没磨洋工?”“杨大汉儿,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儿,你得把话说清楚。”“说就说,就说这眼前,我杨大汉儿的粪桶虽不算大,但实打实。不象有的人,拳头大的粪桶,暗里还要动手脚。”
杨武登抽烟沉默,张汉文没捞到便宜反被蛰一下,吼道:“杨大汉儿,龟儿子嘴巴干净点儿。”“老子早就用皂角水洗过的。自己没长尾巴,还怕别人踩着?”“那你有屁就放啊。”“哈哈哈哈,大家盯好了!”
杨大汉儿跑过去把张汉文挑的粪桶底儿朝天放地上,原来那桶底向桶口提高三四寸。指着质问:“张汉文,这是啥意思?还是会计哩,真不要脸。”
张汉文在事实面前哑口无言,本想大发雷霆,却见杨武登不动声色,一脸严肃,只好竭力敷衍搪塞。有人打趣说:“张会计干有种事儿可不来虚的。”“啥事儿呀?”“让婆娘象老母猪下仔儿,两年出三窝。”
众人哄笑。杨安邦解围说:“给老子大哥别说二哥,谁都差不多。”
晚上,张汉文仍然耿耿于怀,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天快亮时,迷迷糊糊刚刚打个盹儿,却做起恶梦:
太阳穿起银光寒衣,月亮披上火样袈裟。天撼地动,红色汪洋。他不甘寂寞,步步紧跟。摇身一变,仿佛成为万物主宰。嫡庶随从,前呼后拥。旌旗所指,万马奔腾。
一声长笑,踲无踪迹。食人巨鹰,扑腾飞来。头顶俯冲而下,叼起他直击长空。几抖抖,几摔摔,他的躯体空中分解。巨鹰叼走双腿,残余坠落地上,从此,他如虫爬,象狗行。
一阵出工哨子,他被惊醒,慌忙起床,挑起粪桶出工。可是,不久后,很多人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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