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良姜抱着纸伞下了阁楼,绕过小石桥直走到底便是西角门。
此刻夜已深,巡夜的护卫大多偷懒。她轻车熟路来到角门前,下了拴,悄悄溜了出去,临走前仍不忘将角门掩上。
外头月黑风高,夜里凉风习习。孟良姜下意识拢了拢衣裳,愈发觉得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沿着孟府外墙一路直走,恰时又响起那阵熟悉的悠扬笛声,似在有意引着她般。循着笛声,很快便来到街尾一棵大梧桐树下。
男子半卧在一截粗枝干上,纤长五指握着玉笛放在唇边吹奏,夜幕下愈发显得白衣胜雪,翩然如谪仙。
孟良姜便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入耳尽是这悠扬的笛声,一时不曾出声打搅。
一曲临了,吹笛的男子似才发现身边有人。玉笛在纤长指尖转出完美的弧度,他一跃跳下树来,正稳稳落在孟良姜面前。
孟良姜不曾吃惊,见吹笛人竟是那日在西月楼救下自己的“恩人”,微微笑道:“吹得很好听,不知这曲子叫什么?”
见来人是位姑娘,男子有霎时的愣怔。但见对方坦然面对,他便也再无顾忌,遂回道:“此曲无名,暂且叫它’逍遥‘吧。”
“逍遥,逍遥。”孟良姜呢喃,忽而笑了,“有人共、月对尊。横一琴,甚处不逍遥自在。逍遥,的确是个好名字。”
男子清朗一笑,未置可否。
孟良姜这才想起来,欠了欠身:“孟氏良姜,还未谢过公子昔日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男子拱手一礼,“暮染。”
孟良姜颔首,道:“公子夜夜在此吹笛,可有缘故?”
“无缘故。”暮染笑得坦然,似是不像说谎。
二人一时无话,冷风习习吹过身畔,掀起一丝冷意。
暮染垂头,注意到孟良姜手中的纸伞,问:“孟姑娘深夜带伞,可是要往何处去?”
“今夜风大,天沉,恐要下雨,因不忍吹笛人受冷雨浇淋,便特来送伞。也是好巧,竟然会是公子你。”孟良姜微笑,双手将纸伞递去。
暮染伸手将纸伞接过,手掌抚过伞面所绘翠竹,又再次拱手谢过。
“我可以好奇问问,公子家住何处,怎么会连夜来此吹奏?”孟良姜压不住心头困惑,索性问出。
暮染似是没见过她这般直言不讳的女子,问什么也都随心所欲不曾避讳,倒不像是一般养在深闺之中的姑娘,就连同陌生男子说句话也顷刻羞红了脸。
“公子可是在想,良姜与别的闺中女儿不太一样?”
暮染诧异抬头,两人相视一笑。他道:“孟姑娘却与我见过的许多女子不太一样。”
“良姜幼承庭训,自幼教养便与旁人不大一样。我从十二岁起便同父亲一块治病救人,长到十六岁已开始独自义诊,医术较父亲虽不能媲美,但也算是小有所成。诚言,若事事都严守男女大防,亲身所学,不是尽都付诸东流?”孟良姜一字一句皆出自腓付,明眸青睐,更令人多了几分信服。
暮染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原本并未打算问出口。不过她既答了,又答得这般坦坦荡荡,他若支吾
,便倒显得有些不够豁达了。
“在下不过是云游之人,几天前途经潼州城,原就是打算歇两日便走。”暮染道。
孟良姜一时沉默,似在考究他这话中的可信度有几分。
“夜已经深了,姑娘与我单独在此,若是被人瞧见恐要说闲话。纵使姑娘并不在意,可那些个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暮染微哂,扬了扬手上的折伞,“伞我收下,多谢姑娘。改日若见,再还与姑娘吧。”
孟良姜颔首,欠身后往来时路返回。走出十数步,她回头,身后已没了暮染的身影,不由几分寞寞地转进了西角门。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砸在屋檐上,扰得人好不心烦。
孟良姜睡不着,留了盏烛火照明,外罩一件披风半倚在窗棂旁。伸出手,寝衣袖子滑到臂下,露出一截玉白皓腕,雨珠落在肌肤上,带出一片沁凉。
忽听外间有声呢喃,孟良姜回过头,见幽黄烛火下环月卧在小榻上,被子滑至腰间,睡梦中也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孟良姜拢好披风起身,至小榻前为环月将被子掖好,执了灯盏回到内室。
秋季多雨,这才刚刚入秋,雨却接连下了好几日,路上湿漉漉的,连带着街上也少有行人。
雨下了几日,笛声便消失了几日,那个人,也没再出现。孟良姜百无聊赖,索性将近几年所记的医书笔录汇总,才不至于算是十分无聊。
这日天刚刚放晴,前边院子里有丫头来报,说是马家公子登门造访,孟老爷请小姐过前厅去见客。
孟良姜一直都不待见马安言,索性便以父亲将自己禁足为借口,毫不留情面地驳了回去。谁知未消片刻,孟老爷竟亲自来了阁楼。
这下孟良姜才不得不放下笔,欠身一礼,唤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