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殷切不满的目光中,秦氏缓缓睁开眼,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儿子,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儿子般。
蒋明聲在母亲的目光下左右不自在:“母亲为何如此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是脸上有,是心里有。”秦氏沉声道。
蒋明聲面色一沉,织锦华服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不知母亲所言何意,儿子不明白。”
秦氏缓缓的道:“佛曰:‘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中有屎,看人即屎。’”
“母亲。”
蒋明聲骤然变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他不明白,为何和蔼善目的母亲会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来,还是对着他,他不是她最为疼爱的儿子吗?
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也变了?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秦氏看着这个儿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个儿子自出生就体弱多病,生下来不到五个月她又怀上了媛儿,对他一直疏于照顾,她一直以来都觉亏欠了他,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他一直在补偿他、包容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乖巧听话的儿子变了,成日里与亲妹妹争吵不休,更重要的是不尊重兄长,变得如此的不堪。
读了多年的圣贤之书,礼仪孝道、谦让、德失他一点都没有学会,真真的是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看着一脸惊怕忐忑的儿子,秦氏心里不是滋味,慈母多败儿,到底是她错了。
秦氏暗叹一口气,压下心低的愤怒与失望,缓声说道:“他是你哥哥,你哥哥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只要他喜欢,我们都应该支持他。”
老大半生孤苦,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愿意成家的女孩,她很高兴;虽然这个月娘有不堪的过去,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这并不是阻碍两人的理由。
她不能因为小儿子的不满,而毁掉老大的幸福。
今日她也亲眼见了,月娘的确是个好的,老实敦厚,有她做长嫂她心里也算安定些,她们从北到南一路行来,最终在这平城安定下来,路走得多了见闻也多了,为了家产、为了利益权势残害兄弟族人不在少数;聲儿莽撞不知礼,冲动易怒,学业无寸进,她百年之后如何能放心得下。
“母亲,大哥配得上更好的,高门大户家的千金亦可以。”蒋明聲并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低头反驳,声音弱不可闻,明显的死鸭子嘴硬。
在他心里哥哥娶谁都可以,他并不想和萧家扯上关系,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母亲刚才说的话‘心中有屎,看人....’,他无法理解,母亲也如此的...粗俗。
秦氏无奈摇头,高门大户的千金是那么好相予的,他真要有这么一个大嫂,怕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知子莫若母,秦氏转念一样就明白过来,这个儿子既为与萧茗之间的过节耿耿于怀,又瞧不上月娘的出身。
呵呵!出身算什么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讲,最不讲究的就是出身了。
“聲儿可还记得你父亲。”秦氏问着儿子。
“父亲?”蒋明聲抬着看着母亲,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了父亲,父亲过世十多年,在他心里父亲是一个很模糊的记忆,只记得小时候父亲把他驾在肩上的情景,还有就是每次归家都会给他带回一串糖葫芦。
“是啊!你父亲。”秦氏呢喃,抬眼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灰暗,双眼渐渐的有些蒙胧。
“你那个时候小,并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秦氏看了一眼儿子,“你父亲武艺高强,好勇斗狠,占山为王为祸乡里,官府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土匪强盗,一个朝庭通缉犯。”
“什么?土匪强盗?通缉犯?”蒋明聲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的,也许你父亲也许在你心中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父亲,可他就是一个土匪。”秦氏说道死去的丈夫,情绪莫名,陷入了回忆。
“蒋家世代为匪,到了你父亲这一代也不例外,你就是出身在土匪窝的一个小土匪,可惜在你五岁的时候,山寨遭遇到官兵围剿,一个山寨的人都死了,只有你大哥和大河护着我们逃了出来,那时候我们一路南下,躲避官兵追杀,改名换姓,才躲在此处安生。”
往事不堪回首,一滴泪从秦氏眼角滑落,那断段几经生死的逃亡历程是秦氏心低抹不去的阴影,那时候的她经历了丈夫身死,家园破灭,她浑浑噩噩,身染重疾,一路上都是老大夫妻与石大河照应着才活下来,老大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而他的结发妻子死在了那个寒冬腊月里。
“那时候你大哥二哥带着我们一路南下,身无分文,食不果腹;你大哥二哥为了几个馒头赤着上身让人捶打,一文钱可以打两拳,被打得满身是血;你大嫂大着肚子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为我们熬药,照顾着我们;你闹着要吃烙饼,你大嫂揉面把双手都冻僵了,后来你大嫂难产没了,你大哥心如死灰,这么多年不愿再娶。”
秦氏看了一眼惊呆了的幼子,说出了这段他不知道的过去,这是她一直以来瞒着儿子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