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头,第二天便摩拳擦掌只等自己完蛋后来抢生意。
这些他都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知道,如果得知的内幕消息是真的,自己的寿礼一定能够取悦鬼王,从而获得一单前所未有的大生意,成为整个行业的魁首人物。
若消息是假的?呵,人为财死,有何不妥?
心思变幻间。
“客人,咱们到了。”
甜腻的呼唤自车外响起。
他打了个抖擞,搂紧了怀中礼匣,强捺着恐惧下车。
……
车外雾气茫茫。
难辨身在何方。
只见得前方有着一个大如门洞的沟渠入口,黑暗幽深,仿佛某种怪物张开的食道,正呵出湿冷带着些微腐臭的风。
范梁不自觉又打了个抖擞。
抖擞之后。
他惊诧发觉,来时的鼓吹、车马竟霎时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只引路鬼站在洞口前,托着怪异的笑脸。
旁边还有个身形颇为高大的男子,穿着寒酸的衣裳,脚下竟只一双草鞋,带着一方木盒——兴许装着价值千金的宝物——随意搂在臂弯。
奇怪?
来时,一路同行的不是有许多车马么?怎么除了自己,只有一位宾客?
无暇多想。
那引路鬼已催促着进入洞口。
或者说。
坠入窟窿城。
……
暗渠内便生青苔,脚下湿滑。
范梁很快发现,自个儿纳了数层皮底的靴子还不如草鞋好使。
不小心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客人。”
引路鬼畸形的笑脸贴上眼前。
范梁的呼吸霎时滞住。
甜腻的声音在耳边:“需我搀着么?”
范梁奋力摇头。
野心是一回事,恐惧又是另一回事。
所幸这段路程并不长。
前路突兀被积水所阻,水淹没了半边下水道,暗渠成了一条地下暗河。
甚至于,“河畔”还系有一艘木船。
范梁并不惊讶。
虽然没到八月十八的观潮盛时,但时入八月,海潮渐生,潮水会沿着沟渠与河道逆涌城中。年年,诸坊市总有低洼处会遭海水浸没。
所以,地下出现暗河倒也合理。只不过,暗渠变作水道,窟窿城岂不已是泽国?那么鬼王及使者们难道都作了水鬼么?
复杂的心绪难免会引发胡思乱想。
待范梁收拢了杂思,发现自个儿已坐上小船,向着“暗河”深处驶去。
周遭一下就静了。
这种安静不是之前行走于沟渠中的安静。
那时仍有微小的杂音,风在耳边“嘶嘶”,蚊子扑面“嗡嗡”,老鼠在暗里“吱吱”。可现在,除却小船划过水面的微响,以及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竟再无其他。
引路鬼散发出的令人不适的浊光,只勉强照出小船边的黑漆漆的水面,头上挤压下来的隧道穹顶,前与后都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
世界坍塌成船上的一小片。
范梁不由绷住身体,不敢引发响动,以免成为这小小的幽寂世界中的异类。他甚至把呼吸压低再压低,以至于几欲缺氧而眩晕时。
前方的黑暗里浮出一点微光,世界便豁然扩开。
他终于敢大口喘息。
便见得前方光源愈来愈多。
那是点点浅绿荧光,时而在水下倘佯,时而跃出水面于船头飞舞。它们并不怕人,有的落在船沿上洒落微光。
范梁下意识往后退缩。
野心与贪欲驱使他自投幽冥,但恐惧的本能却让他对地下的一切报以戒惧。
直到更多的荧光落在船上,并没有伤害到自己,同行的男人甚至捉来一只放在手心打量,他才大起胆子,俯身细看。
光点里裹着的,原来是一只只瓢虫,和萤火虫似的,尾部缀着点点浅光。
他摊开手心,一只瓢虫飞入手中,安安静静,莹莹可爱。
范梁长长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小东西多少排解了这段旅途以来积攒的忐忑与恐惧。
随着小船愈加深入,荧光小虫也愈加密集。
它们汇聚成群,盘旋于水上,荧光投映水面,水面又倒映荧光,两厢交织出灿漫的光辉一路延伸入地下深处,好似天上星河裁出一缕支流误入了这条地下长廊。
小船驶过。
“银河”便随之惊起,飞舞在隧道穹顶结成星空,俄尔一分为二,从小船两侧如星雨纷纷落入水中。
范梁一时目眩神迷,忍不住探出船沿,俯身往水中望去。
荧光汇聚,映得水流清若无物,浅得仿佛一下把“河底”拉到眼前。
水底生着浅浅的水草,织成块块斑驳的绿毯,而斑驳下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