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咏声、哭声、笑声不绝于耳,有人俯首叩拜,有人干脆就匍匐在地念念有词。
忽而。
某个年轻的府兵叩首起身,发觉自个儿额头粘上些湿润粘稠,用手擦拭一看,却是些腐臭发黑的液体。
哪儿来的?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
但见身下的青青野草缀着嫩黄的野花,但却在短短几秒之内,蜷曲、发黑、腐烂,最后化成一摊浮着软烂根茎的腐水。
他愣愣一抬头,入目处,尽是一片腐烂发黑。
他尖叫一声,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
也在此时。
被天上异相吸引的人们终于发觉,那腐化不断地在脚下蔓延,惊得人们一连退却了十余步,终于才将将止住。
可没等缓上一口气。
“快看!”
还是那年轻的府兵指着前方,惊惶出声。
众人慌忙看去。
但见方才还漫山苍翠的爷山,只剩下无数光秃秃的树干,从腐水间探出,像只腐烂的刺猬。
而失去了树叶的遮蔽,众人可清楚地看见,在那怪林之中,总有身影闪动。
那是一群群活尸下得山来。
在山脚处,在一众活人的对面。
汇成一片漫无边际的尸潮。
“师祖祖!”
正在辅助科仪的龙图惊呼出声。
“嗯。”
罗玉卿沉着脸,点点头。
此情此景,已然无需多说。
佛光已灭,尸佛出世。
…………
军阵之上。
尽是一张张惨白面庞,与一双双犹疑不定的眼睛。
而那个年轻的府兵更是双股战战,裤裆里隐隐有些湿意。
忽的。
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他的脑袋,蛮横地将其推了一个趔趄。
接着。
一员头顶凤翅盔、身披明光甲的大将越众而出。铁靴踏着腐水,一连走出十余步,而后叉着腰盯着尸群。
“呸!”
他恶狠狠吐了口唾沫,这才转过身来,施施然取下兜鍪,露出一头苍苍白发。
却是位须发截白的老将。
他的声音洪亮震耳。
“老夫姓卢,年岁六十有二,家在城南。先帝在位时,也做过几任杂号将军,打过海寇,剿过妖匪,平过蛮贼。杀人杀得烦腻,辞官归家已有十余年。听闻妖魔作乱,城中人人闻之色变,老夫却二话不说,自荐到此作尔等统帅。”
人群里,有人说道。
“我认得他,他是卢员外,我在他家做过佣咧。”
老将却怒斥道:
“闭嘴!军阵之上,要叫将军!”
此言一出,军中立刻喏喏,他点点头继续道:
“临行前,我那老妻问我。州府里的大人们尚且怯懦,你一刀都提不动的老朽,逞什么能?难道便不怕妖魔么?”
此时,山脚下的活尸越来越多,浓烈的腐臭顺着山风袭人。
军阵里又是一阵骚动,老将好似浑然不觉,只继续道:
“怕!怎么不怕?是人都怕!怕得我当时就多吃了两碗蕺菜团子。”
蕺菜就是鱼腥草,也叫折耳根,因为气味腥臭古怪,是贫贱人家才会吃的野菜。(ps:没骂人啊,这玩意儿我也吃的)听得卢员外这么个致仕的将军也吃这种食物,纵使气氛紧张,也引起了几声哄笑。
老将却正色道:
“你们也别笑,年轻的时候挨过饿,如今即便富贵了也就好这一口,每顿不吃上一些,总觉得不够饱。老夫多吃那两碗,没其他意思……”他拍了拍肚子,笑得坦然,“只怕今天死在这儿,没机会再吃罢了。”
此言一出,军中愈加戚戚,甚至于隐隐听着有人哭泣。
老将只是神情平静。
“我的老妻又问我:怕,为什么还要来?”
军阵中,抹眼泪的抬起了头,失魂落魄的回了神,犹疑不定的转来了目光。
“简单。”
在各色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老将举起手,掰着手指一件件说道:
“因为田土里谷子未熟;因为园子里瓜果才抽芽;因为圈里的母羊刚下了一胞崽;因为祖宅才翻新了砖瓦;因为年近八十的老母卧病在床;因为老妻腿脚不便;因为大孙子才学会走路,小儿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
这絮絮叨叨的尽是家里短长,却说得一众人呼吸渐渐沉重。
“所以我来了这里。”老将军指着脚下,“来这里与那些妖怪拼命!”
“因为我知道……”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以至于沙哑破声。
“如果我不拼命,我的田土就会被妖魔糟蹋;如果我不拼命,我的妻儿老小就会被妖魔所杀;如果我不拼命,我卢家就会断子绝孙,列代祖宗都会在地下戳我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