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筠踏雪而来,负责清扫的奴人退至路边,默默躬身行礼。待她远去,方才拾起地上的扫帚继续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劳作。琴筠觉得,若非那魔人还有呼吸,定会令人误以为是具尸体。和尸体不同的是,他会动。
为了玄魔城的大街上片雪不染,他要将生命绑在那把扫帚上,然后用力的挥出去,地上那些被掀起的雪花如同被命运摆布的生灵一般,在强大的推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得顺势而去。所行之轨迹,如同瞬放之银华,只是眨眼之间,那银华便湮灭了。
亲师说,身为魔人,每个人都象是一块砖石,铺就了这数十里的长街、搭起了高高的城墙、筑起了宏伟的殿宇。无数年之后,后人只会在意这满城泛起的神性浮华,却无人记得那些砖石的名字,但那些长街记得、那些城墙记得、那些威严的殿宇记得……
琴筠心底哀伤顿生,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强大起来,何时能再次回归这座神城。她停下脚步,轻轻转身,轻声呼唤道:“盐伯……”
扫地的魔人怔了一下,而后有些惊慌失措地弃了手中的扫帚,噗嗵一声伏身于雪地之中,对着那身着白衣的小小身影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又颤声道:“公主!还……记得老奴?”
琴筠看着盐伯,却未作回应,转身便消失于风雪之中。
那魔人揉了揉眼睛,左右一望见并无人影,摇了摇头嘀咕着:“真是老眼昏花,又听错了……”起身再度拾起扫帚继续劳作,动作木然。
隐于风雪中的琴筠静静的望着那老人,却悔不该去打扰他,她很清楚,对盐伯来说,日复一日的清扫便是修行。只是,他所感悟到的一切都被这城中阵法所禁,若非受到赦免,他将在这阵法之下浑噩一生。
实际上,这半日行来,他只为了要将这城中人都记下来,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愉快的、令人伤感的,所有一切她都不想错过。
早上,华樱姐对她说:去城中转转吧,玄魔城是你的根,死也要死在这儿的,就算走,也不能忘了这城的模样!
所以,她来了。
只是,当她走条街道之后,留在她记忆中的并非是那些泛着浮光的建筑,而是那些忙碌的魔人。
冬婶儿的点心铺子开张了,她将长发挽成一个髻,再以素巾包起,不知是哪座府上舍给他的仆妇裙将她的腰身束得极是紧致,看起来象个男人一样干净利落。她立身于店门前的风雪中,将袖子向上一卷,将脸憋的紫红,吆喝着:“新出炉的手工点心啦,开张半价,只需半块元石,全家管饱……”
“哎哎哎,冬婆娘,你这是喊给谁听?”一个玄魔殿的下殿弟子道:“大雪的天儿,都在家里热乎着,谁出来?再说……你沿街叫卖,该交置摊费!”
冬婶眼睛一瞪,道:“你个狗娘养的,以为老娘象那些摊主一样见你就跑?告诉你,我儿子前年追杀失性魔人死在了冰原上,玄魔殿也没说给个说法儿。我一个寡妇卖几块塞牙缝儿的果子谋条生路,你个兔崽子就来找不自在?你老娘我今日就要打开你的脑子看看,到底里面灌的是什么汤水!”说着,冬婶伸手自身后一扯,将一条矮凳儿抄在手中。抬眼望去,那下殿弟子早没了踪影儿。
生存,逼得这个曾经惊艳玄魔城的妇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儿,做起了生意。而此刻,她又再度降低了身段儿,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市井悍妇,这么生动的一幅画面背后却藏着那么忧伤的故事。
母亲说,众生便是一副道卷,他们在用生命书写一曲生之悲歌,天下百族莫不如此。
琴筠并未现身,她不喜道别。
华樱姐说,你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离开也要悄悄儿的。王上离去,那些凡人真正的依靠就只剩下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神女了。不要给他们留什么直接的念想儿,念想就象一条兽筋,时间越长扯得越紧,早晚有一天会断的。断了念想儿,人活着就没了希望,若你归族太晚,以他们的寿命或许早死了,那就让他们死的时候,心里别空着。
琴筠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塞得满满的,就是没一件事能让她笑得出来,或许能带给她安宁的就只有父王了。
她隐于风雪之后,于城中一处巨大的庭院前驻足。她静静的观望着这座庭院,实则这却是母亲居住的禁阵之内。
一年前,她发现爹和娘的关系并不融洽。那天,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摩萨,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娘看起来就象要发了疯,让她很难与心中的娘联系在一起。
爹很愤怒:“你不过是我的禁脔,若非你生了琴筠,即便你是圣人,我摩萨也可吞噬你!”
“那你来吞噬我啊?为何不动手?你不敢!你还有一颗人心,你还不是真正的魔人!你若不吞噬我,我会诅咒你无法破界,你此生将会生不如死——”
然后,琴筠听到啪一声,娘被打翻在地。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便不想再看,爹和娘每次都会重复着那样的事。亲师说,她还太小,有些事还不懂,劝她莫放在心上。
琴筠觉得,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