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时间拉伸到多少年后,一定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露苍凉的古黄,对于霍杰来说,一切都缘起与败落早已与今天息息相关,一切的徒劳辗转负重流浪都与他的所见所感攀附上了再也斩不断的联系。
注定,多么让人仓皇。知不可为而为之,看似愚钝却实为最高层次的理智。
此刻的霍杰不知道的,他所要面临的,是以后无尽岁月里他用燃烧着的生命来演绎且缅怀着的。
“我们认识?”霍杰道。
“认识?何止认识。我面对你,看着你的脸,和你一成不变的对话,简直要厌烦透顶!就像那本翻旧的羊皮卷,再多看上一眼我就要管不住自己的胃呕吐了。”老头神经兮兮激动道。
“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你第一次看我的脸,我们也是第一次交谈,怎么会给你这种印象?”
“对于你来说或许是如此,可对于我来讲……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老头无所谓地摆摆手:“这里的水很深啊少年,静水流深的是历史,云谲波诡的是命运,当下你也无需刻意去求知,时候到了,你会发现你苦苦追寻的会轻而易举的豁然开朗。有时候,将每一刻的当下过成每一个仪式必经的步骤,糊糊涂涂,不去追问那些绵里藏刀的答案,不啻为对自己的一种保全。”
霍杰不明白,老头的语气为何突如其来多了一丝悲伤,就像他不明白老头为何能以此种形象出现在此种怪地说着奇怪的话,充斥着突兀与意外。但他明白的是,生命不只是朝行暮至的黄昏与怅惘,生命更是月落乌啼的黎明与期冀。
仰望着眼前高大的钟鼓楼,霍杰的心中仿佛被这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笼罩,陶然郁凝,压抑的让他不禁长舒一口气。
今晚星星很亮,闪烁扑闪似少女动情的秋波,脉脉着落晖的白。凭借着柔和清冷的光芒,霍杰小心翼翼攀登而上。一落地,霍杰便发现老头一改昨日邋遢形象,端坐瞑目,须髯飘飘,苍发摇摇,衣着端庄,神容肃整,盘膝坐在钟鼓楼顶端。
霍杰一脸惊奇,这丝惊奇来源于老头的改变。也正是因为这惊奇的鸷起,霍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使得他不禁再度仔细端详起老头。
尽管夜色迷离,霍杰依旧绰约察觉老头一身暖色系衣物。一身橙色鎏金边长袍,橘红色流光溢芒的云纹首饰,哪怕是额头上系着的束带,也是难脱此俗。
最让霍杰触目难忘的是,长袍之上,一道道有液金属质感的浮纹延漫浟浟,由始至终,似在诉说一种玄奥的隐秘的且极具神圣感的表达。
待他完全确认眼前的老者的确为昨日所见之人而非其他冒充者,霍杰心里澎湃的不可置信愈渐消弭,面对老头形象天翻地覆的变化,霍杰不安之意更盛。
“不必惊讶少年。”老头的语气怎么听都像在叹息:“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两个对立的面,彼此依存却又动若参商。至于二者之间的转化,有人囿于尘世枷锁,有人则随心而适,通途殊归,不是吗?”
“不要将话题扯得那么深刻,我们彼此都不了解,也就谈不上信任,从而我无法在此从容不迫的当一个听众或者发表自己的小观点。你到底是什么人?”
“摆渡人。”老头沉吟片刻,几度欲言又止似乎是斟酌着比较贴切的词汇。“你如今站在这时光的渡口,而我就是你那灵魂与肉体的摆渡人。”
“我的人生需要你来升华?”
“不然呢?”
霍杰有些气愤,但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我的人生只由我自己做主,从来都不被别人左右,以前不是,将来亦将如此!”
老头突然睁开眼睛,一瞬间,霍杰发誓自己绝没有看错,哪怕是有着夜幕的阻隔。他从那双苍老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浑黄与混乱,而是无比的澄澈,就好比未涉世的少年带着浓烈的挚爱去眺望那高翥的南飞鸟。
霍杰仿佛看到了他十五岁时的模样,他时常凭栏眺望天边的一朵流浪的云,稚嫩的容颜写满是对远方的向往。他也时常会手执一杆秋毫,去用缤纷的色彩,描绘心中的清香。他还记得,堂前的梨花雨会粘在墨痕未干的字脚,清风会穿堂掀起镇纸未起作用的边缘刷刷作响。彼时,日子平淡似水,时间真味,忘然于世。
“来吧,孩子,大胆敞怀迎接你的宿命。”
一起仿佛水到渠成,善万物且随造化,老头掌心虚空缓缓一抹,一道璀璨的虹光将霍杰眼前闪成一片茫茫。于此同时,夜空群星荟萃,列宿争耀,数不清白虹汇聚,勾勒江山河洛。普天之下,顿如白昼,莽莽的草原、山川、河流,万里延绵,皆陷入似梦似幻的佳境。皇宫里的绣女,睡在草庐顶的野夫,挑灯夜读的学子,摇头晃脑的法师,在此刻,整齐划一地抬起头,仰望这锦绣天机。
霍杰宛若空明,双眼宛若雾气弥漫,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
老头仰望长天,看着这举世震惊的天地异象,脸上涌现一丝苍老的笑意,只听得他喃喃道:“来吧,星之子,披戴着星光,去将自己的温暖撒向大地。从此,你不再是皓首穷经的读书人,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