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寿芳冷眼瞧着,不免哂然。
这两个是欺人欺惯了,如今反过来,她们当然难过得紧。
匆匆收拾妥当,那厢曾得礼也将红药引至殿前,钱寿芳不敢怠慢,亲自挑帘而出,下阶相迎,口中笑道:“这是哪阵香风把咱们顾管事给吹来了。”
“是啊是啊,顾管事今儿来得可真巧,我们娘娘正念叨着呢。”刘喜莲满脸堆笑,态度几乎是谦卑的。
红棉随在二人身后,唇角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她委实是拉不下那个脸,学着刘喜莲的样子巴结恭维,且那心底深处,犹自有些不服气。
论资历、论机灵,她自忖强过红药太多,可偏偏老天不开眼,教她始终矮红药半个头。
所幸张婕妤是个有福气的,一朝升作静嫔,红棉大是扬眉吐气,自觉又反超了红药一个头。
却不想,还没等她得意多久,红药先被淑妃提拔了过去,如今更成了乾清宫的管事,寻常人连套近乎的机会都挨不着,红棉这心里如何能舒服?
红药将诸人面色瞧在眼中,若说不感慨,那是假的。
她原以为,余生再也不会与这些人谋面,可谁想,命运却又将她们安置在了一处。
而更有趣的是,当年欺她之人,如今在她跟前连头都不敢抬,所谓风水轮流转,说的不正是此事?
一时红药与旧相识见了礼,随她们进得殿中。
静嫔正端坐着相候,故主仆重逢,自有一番别情需诉,真或者假,大家各自有数。
待闲言叙罢,红药便将锦匣奉上,转述何敬贤的话道:“何公公说了,陛下最近念叨着娘娘身子弱,便叫送些常备的药丸,娘娘每日拿温热的开水和着吃上一粒,这个冬天便不会再冷手冷脚的了。”
顿了一下,又道:“这药吃到立春便可以不必再吃了。余下的丸药便寻个通风背阴之处静置着,明年立冬的时候再吃,足吃上一个冬天,能保往后几年呢。”
“陛下厚爱,妾真是无以为报。”静嫔一副感激涕零状,向着乾清宫的方向盈盈拜谢。
众人忙随亦她拜下,起身之后,静嫔便朝红药招手,烟气弥漫的一双眸子里,含了几分笑意:“如何离得那般远?快些坐近点儿,咱们好生说说话。”
钱寿芳亲帮着红药挪动小杌子,将她领到静嫔跟前坐了,静嫔便盈盈笑语:“说来也是巧了,前儿我去启祥宫寻定嫔说话,听她说,她那里得了好些陛下赏的丸药,却不知,她得的那些,与我今日所得,是不是一样的呢?”
语声未落,那烟波流转的眸光,便停在了红药面上。
这是仗着红药前主子的身份,打听建昭帝赏赐的厚薄轻重,想从红药这里套话呢。
论理,此举是逾制了,红药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不过,在来之前,何敬贤便曾交代她,丸药之事,阖宫皆闻,无所谓说与不说,她尽可任意处置。
心中忖度着,红药便恭声道:“回娘娘,启祥宫那里,确实送过和娘娘一样的丸药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的。”静嫔缓缓点头,面上笑容依旧甜美,然那眼底的失落,红药却瞧得一清二楚。
得天子垂怜,自是好事,只是,若这垂怜人人皆有,那又有什么意思?
红药心下明镜也似,想了想,又道:“前几日奴婢听何公公说过,因这丸药是拿好些名贵药材做的,又要顾着时气,是以一下子做不了那么多,陛下便叫做多少、送多少。隔几日还要往别处送呢,估摸着要到年底才能送完。”
静嫔闻言,微微一怔。
这话听着婉转平和,内中竟含了几层意思:第一个,她这里得的还算早的,还有大批人得等到年底才能拿到;其次,点明了静嫔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第三,是在提点她勿太贪心。
话里话外地,委实不能算客气,却又毫无咄咄逼人之意。
这小丫头,居然如此会说话?!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约莫三五息之后,静嫔方自震惊中缓过神,含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层因由,陛下真真体恤咱们呢。”
“是啊,这丸药是陛下亲叫人拟的方子。娘娘吃了就知道了,委实很管用。太后娘娘前几日还说,要给三位殿下也配几丸吃一吃呢。”红药笑道。
三言两语间,便将方才那种隐约的尴尬,消弥于无形。
静嫔再不敢起小觑之心,打点起精神来应付红药,见对方虽仍是当年那个眉眼精致、形容软糯的小宫女,然其言谈自若、挥洒从容,却比那经年的嬷嬷还要老道。
静嫔心下越发骇然,再叙几句闲话,便端茶送客了。
只这少许功夫,她手心已然沁出汗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红药给惊的。
红药对此心知肚明。
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她如今位居乾清宫管事,自当行管事之责,若一味缩手缩脚地,丢的不是她自个儿的脸,而是在丢乾清宫的脸。
那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