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脸色古怪,“大姐如此推崇庄敬皇后,莫不是要效仿她进宫?”
程钤的庄重大度,倒是挺适合坐上六宫之主的位子,只是以如今朝中的形势,隆庆帝不会选择让程氏女入主中宫。
“进宫做甚?”程钤嗤笑一声,“我推崇庄敬皇后,只是因为她胸怀天下,才情过人,并非因她是皇后,她当年若是不嫁人也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我若是她,定不会轻易嫁人,更别提入宫了。世间男子赞她贤明大度,女子学她淑宁贞静,皆是皮毛附会,她这样为国为民豪侠意气的一个人,若不是因为身子不好,又被囿于后宫之中,定会是那五湖四海任她遨游的豪侠。”
程锦微微一笑,对程钤更添了几分觅得知音的亲近。
程钤正说着高兴,程锦的肚子去“咕咕”叫了起来。
程锦“嘿嘿”笑了起来,“大姐,我这肚子经不得饿,少不得在你这儿讨些吃食了。”
“都怪我说得忘形,误了用饭的时辰。”程钤连忙招呼丫鬟们摆饭。
“不打紧,我也爱听这些故事,大姐再和我说说。”
程钤虽也有三五手帕交,却对文相和那位名动天下的文公子的兴趣远超过同为女子的庄敬皇后,她难得遇到程锦这样愿意听她说这些的人,越说越起劲,竟一直从午后说到了晚上。
“阿锦,你虽是女子,但也不该把目光拘在后宅内院,还是应当开阔些。”两个小姐妹肩并肩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程钤突然叹道。
程锦微微侧身,好奇地直盯着她瞧。
“你看阿娘这半辈子活得真是太苦了,婆母、夫婿、妯娌、妾侍……还有这么一个这么偌大的一个侯府,侯夫人看着风光,其实没什么顺心的。我听说阿娘当年也是汝阳有名的才女,她在闺中写的几首诗也都意境壮阔,可是自从嫁给父亲之后,她写诗作画的笔便不曾拿起来过,每日不是在拨算盘对账目,便是在管束下人周旋各府,瞧着也忙忙碌碌的,可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大姐,你不想嫁人,我也不想嫁人。”
程钤只觉得程锦说这话一团孩子气,“嫁人还是要嫁人的,你瞧天下哪个女子不嫁人?哪怕我们心里再不想,还是得嫁,庄敬皇后当年不也嫁了人?何况是我们,世事无奈,哪里都能随心所欲。”
如今虽然女子可读书可入仕,但毕竟少之又少,女子求取功名要比男子不知难上多少倍,便是有了功名在身,在仕途上也是处处受限。
程锦扶额,她倒没想到当年嫁给萧晟,竟影响了数十年后少女对姻缘的看法,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男子,以庄敬皇后为例,要女子们退回后宅。
“我倒觉得当初庄敬皇后放弃科举,囿于宫闱,并非是觉得女子不如男子,而是她为了天下选择了一条更便捷的路而已,用自己的终身与太祖皇帝结盟,这一层关系可比什么军师谋士紧密多了,不过是为了取信太祖皇帝共谋天下而已,倒是让后人误会了。只要我们考中了功名,便能入仕,到时候自不必嫁人,就想朝中的那两位女大人一样。”
程钤失笑,“你这小丫头不过听了几个故事罢了,怎么就知道庄敬皇后是怎么想的?便是那两位女大人,叶少卿当年是嫁过人的,后来和离再嫁,她后头的那位夫婿早逝,而余博士已经定了亲了,之前她父亲去世,故而守孝三年,待出了孝也是要嫁人的。”
这两位女官出自鸿山门下,倒没有多少人敢对她们造次,虽然也有些闲言闲语,但并不影响她们婚嫁。
“既然婚姻自由,自然有嫁人与不嫁人的自由,只要我们考取了功名,便有朝廷的廪米,自个儿可养活自个儿,便是不嫁人又如何?不过是人言可畏罢了,若连区区人言都惧怕,那今后便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乖乖守在后宅好了。”程锦梗着脖子道。
程钤有些惊异地看着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不不,我看你这模样倒有些像只小老虎,虎里虎气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程锦被她笑得恼了,不高兴地背过身去。
“好阿锦,莫生气。”程钤笑了半晌,伸手去拉她,“大姐错了,就是觉得你这模样怪讨人喜欢的。”
程锦被她闹得也忍不住跟着笑,前世她是家中的独女,没有同她玩闹的兄弟姐妹,更没有这样会同她说私房话,会教导她,也会同她玩闹的姐姐,这一世能有程钤这个姐姐,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幸运。
“你以后再笑我,我就不同你说话了。”
“好好好,”程钤连声哄道,最后却又忍不住被她的别扭逗得笑出声来,“以后我不唤你阿锦,唤你‘小老虎’如何?”
程锦本该生气的,心中却微微一动,前世她降生时手里攥着一块白玉雕的小老虎,此事只有赵齐和她的母亲并几个忠仆知晓,不过那时候父母也常在家中唤她“小老虎”。
那个小老虎玉雕伴随了她一辈子,本该是同她的骸骨一道被葬在皇陵,可是却被那个方士埋在思华殿下用以拘禁她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