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准备的纸并不多,程锦很快就写尽了书案上最后一张纸。
她这才微微一顿,不无遗憾地回过神来,发现高先生连同诸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这,这是……”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墨?”
“程锦,今日真是你第一次动笔学写字?”高先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是。”程锦赧然地点了点头,望着桌面上的字,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已经努力拾起记忆中的感觉,但目前这一手字依旧是差强人意,笔触太过稚嫩,心中的形意很难透过这样的笔触传达出来,赵华当年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在这个年龄时所写的字远胜她如今数倍,若写出这样的字,必是要恼羞成怒地一把火烧掉的。
不过如今她并不介怀,字是练出来的,就算她有记忆,有体悟,今生第一次动笔,也只能写到这勉强入眼的地步,今后每日多练练,字自然是能够越写越好的,实在不必太过着急。
她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众人诡异的眼神,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让先生见笑了,今后一定勤加练习。”
“你第一次动笔,就把字写成这样,还给不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活路了?”程明远大叫,“那日劈你的雷是哪道?怎么就不来劈我?”
“什么雷?”高先生一脸莫名其妙。
“先生,您还不知道吧,这个程锦原是个傻子,听说前日被雷给劈了,竟把她这个傻子给劈好了!我看她不是聪明,分明就是被什么精怪上了身!”宋高义立刻解释道,看着程锦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能不是怪物吗?他可是在程府里亲眼见过程锦的傻样儿的,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拖着两管鼻涕,一边扛着假山石跑一边傻笑,一屋子的丫鬟都拦不住她,那半傻半疯的样子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结果一夜之间,她不仅好了,还成了先生口里的天纵英才,读书行,写字也行,这换谁能服气?他姑母说的肯定没错,程锦一定是被精怪附了身!
“竟真有这样的事儿?”屋内一片哗然。
程夫人并未把程锦好了的事儿大肆宣扬出去,外间有传言说程锦的痴病好了,究竟是怎么好的,那便不得而知了,有的人说是有道长把她的魂魄招回来了,有的说是太医院来了个医术精湛的太医把她的病给治好了,还有人说她压根就没好,是程夫人碍于面子放出去的风声。
众人疑惑质疑的目光落在程家姐弟三人上,程钰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程锦则坦然微笑,这事儿本来就是事实,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与人言说的,至于她是不是精怪,谁都能分辨得出来,何须她急吼吼地出言辩解。
程明远却“腾”地站起来维护她,“宋高义!你找打!圆明大师说了,我五姐是有大机缘大造化的!那天雷便是她的机缘!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拆了你的骨头扒了你的皮!”
“你要有本事,就当着先生的面来拆骨扒皮啊!我才不怕你!程锦就是成了精的妖怪!”宋高义向来胡搅蛮缠。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怎么不把我也给劈聪明了?”
“去劈个傻子多浪费啊!那天雷要来劈我,说不定我能考中状元呢!”
诸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胡闹!胡闹!子不语怪力乱神!”高先生用戒尺用力拍了拍条案,指着宋高义怒斥道,“你正经书不读,日日在外头看那些话本子,如今竟编排到自己同窗身上,不堪至此,我是教不了你了,你自回去寻范先生罢!”
高先生一向温和,难得发了这么大的火,竟放话说要把宋高义逐出去,饶是他再混账,此时也愣住了,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只求高先生自消了气,不再与他计较。
“精怪是何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若是精怪也能听懂圣人之言,那便不是精怪,是神仙了。”高先生没好气地说,“程锦确是天分过人,但天分是老天给的,但若要成才,靠天分便够了吗?我且问你们,我授课时,你们可曾认真听过讲?让你们练字时,你们可曾一刻不停地用心练习?就算程锦过去痴傻,现在聪明,可她自进入学堂起,就认真听课,专心习字,若是给你们得了这大造化,你们之中有几人还能静下心来听讲练字?”
几个顽童面面相觑,他们要有这天资,哪里还耐烦坐在这儿听课?
“天资聪颖之人不知凡几,可你们看有几个能在青史之上留名?有天资不难,难的是有恒心,有大毅力之人。”高先生正色道,“学问一途,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偷奸耍滑。当今朝堂之上,论天资有谁胜得过当年的状元郎文绍安?饶是聪明如他,也不曾懈怠过一刻,你们只看到他年纪轻轻一举夺魁,他多年寒窗苦读,将鸿山上的洗笔池尽染成墨,你们可曾知道?便是如今他进了翰林院,也依旧鸡鸣而起练功读书,夜晚更是秉烛苦读至三更,天资如他者犹如此,你等还有什么资格偷懒?”
这是程锦清醒之后第二次听人说起这位文相后人,没想到不仅怀春少女们喜爱这位文郎,高先生这么个老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