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的瞳孔一缩,声音里也有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阿黛拉扫了她一眼,笑吟吟地开口:“是啊。”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用一种梦幻的语调咏唱赞美诗般开口,表情声音均是十二万分做作的浮夸,可是这样的事情别人做来就是那么惹人厌恶,换她做来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华贵之美:“我久仰她许多年了。”
在皇城里居住的时间略久一点的人都知道,眼下的皇后并不是皇帝原配。前任皇后是个温文尔雅的气质美女,风韵动人,绣花弹琴作画管家十八般技艺无一不通,颇受人们的爱戴,却好巧不巧在生产之时血崩去世了,国王几乎是丧期一过,便把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寡妇接进了皇宫,封她为皇后,把她带来的小姑娘也加封为皇长女了,力图把之前的那段婚姻抹灭在人们的眼中和历史里。
人们对他的行为颇有诟病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皮尔斯世世代代享有永恒的和平祝福,就算别人再怎么一百万个不愿意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是无论如何,伊芙·皮尔斯充其量只能是个拖油瓶,真正的皮尔斯皇长女是那一位皇后遗孤,被隐藏在深深宫闱中数年,连个名字都没能传出来的人。她的所作所为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昭告外人,只不过单是从这丁点的线索里,便已经足够看见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她谨遵骑士守则,保护着每一位她能庇护得到的人,为人谦逊谨慎,行事果敢从容,然而不管她的名声再怎么好听,她的皇长女的名头前面也是多了那个累赘的:
前任。
她甚至连自己的正式的名字都没传出来广为人知,别人在提起她的时候,都是用“那个人”,“前任皇长女”来代替的,便显得她的地位要比伊芙低上那么一些似的。
希尔达又眨了眨眼,看着阿黛拉轻声道:“前任皇长女如果知道有人这么夸她,一定很开心。”
当晚阿黛拉便抱着枕头去找希尔达一起睡觉了,美其名曰“培养感情”,其实正常的贵族少女之间偶尔也会有抵足共眠夜话谈心之类的小趣事,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八卦一下,交换点什么情报的,可是希尔达在她过去的人生十好几年里都没能有过这样的体验,看见只穿着蕾丝长睡裙戴着睡帽抱着枕头的阿黛拉后就脑子死机,只能目瞪口呆地把她迎进来了:
“你要干嘛?”
阿黛拉趿拉着粉嫩嫩的猫咪图案的拖鞋把自己和那只白软软的大枕头一起扔到了希尔达的床上,看着她眨了眨眼:
“我来找你睡觉呀。”
希尔达的脸一瞬间红透了:“你你你你……”
阿黛拉伸手拽了拽希尔达的裙角:“你什么你,过来,躺下,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我正常的睡觉时间了,你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跟我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呢。”
希尔达说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哦。”
结果阿黛拉刚躺下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她戳了戳希尔达的脸蛋,用软乎乎的声音说:“希尔达,我忘了喝牛奶了,你去拉下铃给我叫一杯。”
希尔达震惊地看着阿黛拉:“啥?”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家少君侯——不对,用骑士的说法应该是主君了,是这么不好伺候的一个人,其实想想也正常,那一身白皙的皮肤,常年握剑却依然修长柔软的手,还有一举一动间透露出来的高华的气质,如果不是从平时就在刻苦修行之外又从吃穿用度上娇养着,根本就不可能造出这么金贵得仿佛一捧就能碎,却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意志力的黄金玫瑰的。
当一个人经过了一整天的刻苦修行之后,是很难拒绝美味的食物和柔软的床铺这些能软化消磨人的意志力的东西的,而阿黛拉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主动要求这些东西,人人都以为她会臣服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之下之时,她用铁一样的事实回击了所有等着看她不思进取的笑话的人。她喜爱美衣华服、珍馐美味,然而喜爱归喜爱,这些东西甚至都不能撼动她的意志半分,可以说这样强的自控力是十分罕有的了。
侍女们每天都要给她温一杯牛奶,牛奶里是放玫瑰还是放蜂蜜还是什么都不放完全看阿黛拉今天的心情如何,如果她心情不好的话,怕是要喝上加了至少两倍的蜂蜜的睡前牛奶的,曾经有个贵族小姐奉其父母之命过来给阿黛拉做伴读,伴读的待遇和阿黛拉在很多方面都是极为相似的,至少在吃饭这方面是绝对不会受到苛待的,然而她设想好了一切享福的或者受磋磨的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阿黛拉可怕的嗜甜程度,当天晚上就坐着自己家的马车,逃命也似的离开了斯佩德主宅,对着闻讯赶来的打听消息的人用讲鬼故事一样的语气道:
“斯佩德少君侯——她的口味好奇怪!喝一杯牛奶要往里面加至少大半杯的蜂蜜,简直要齁死我!”
阿黛拉从侍女手中接过牛奶,转头便看见了一脸古怪情绪盯着她的希尔达:“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就有些如临大敌起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我刚刚做的面膜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