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母亲痛苦中又透露着一丝恐慌的神情,卢安芸心里也不好受。
谁愿意自己的工作影响家人的人身安全呢。
卢安芸曾经以为哪怕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战地记者都不会胆怯退缩,但战场并不一定要在炮火纷飞的地方,平静的街市和涌动的人心里,也有着看不见的战场。
比起用自己一人的血肉之躯就能撼动的实质对手,这些看不见的对手,无形的杀伤力才最叫人恐惧。
然而,卢安芸仍然没有想过调头,没有想要放弃手中如同利剑般的笔杆子。
身患肺尘病的李丽,17岁的花季却只能在医院的病床上自怨自艾;
还有她以前报道救助过的那些被家人虐待的孩子;
拐卖集团的残忍手段的揭露……
种种画面就像走马观花似的在卢安芸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记者,是在她的心里就是记录社会是非公正的有行之者。
卢安芸原本迷茫的眼神重归坚定。
“妈,这是我的工作啊,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呢?要是真的不干了,我身上这30万的债务怎么办?”卢安芸笑着叹息。
她知道,如果用她的真实想法否决母亲的请求,十有八九是会遭到拒绝的,可是提及自己亏欠的债务就不一样了——归根结底,她经济上的麻烦和卢妈妈给她找的继父有关,母亲对这件事本来就存在着若有若无的愧疚,基本上会动摇态度。
果然如她所料,一搬出这个理由,卢妈妈的态度开始慢慢松动了,“可,可是……你这还是太危险了!你还年轻,能力又不错,小芸啊,要不然咱们换个工作!主要是,要是又连累了别人,妈妈心里真的不安啊……”
一想到今天这险象环生的经历,卢安芸也有些后怕,如果姨妈真的治疗结果不理想,那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妈,你先别想太多。工作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不会再冲动做事的。”卢安芸上前握住卢妈妈粗糙的双手,“您平时工作也不轻松,姨妈这边我会操心的。我卡里还有点钱,要是这边急用钱,我就拿出来救急,反正一定不会不管的。”
卢妈妈双眼泛着晶莹的泪花,终是点点头。
她这个女儿日子过得也太苦了,都是这个家拖累了她。
“小芸啊,你也大了,是时候找个男朋友……有人能照顾你,妈妈心里也不至于一直悬着……”
卢安芸在心里苦笑:家里是这个条件,谈什么结婚,她还不想去拖累别人。
楼梯拐角处的简云枫听到这话,似笑非笑。
此前还不知道,原来她也面临被催婚的境遇,这么看来,他们竟然还有一点除却智力和权势金钱以外的共同点。
不过这女人也是挺固执的,她妈妈都劝到这份上了,她也没有松过口。
是真的喜欢当记者?有点意思。
情绪渐渐镇定下来的卢妈妈,伸手抹去眼角缓缓流出的清泪,“小芸,妈妈去你姨妈家拿点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什么的,你就在这里陪陪你姨父和表弟,他们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好,妈您路上小心。” 卢安芸乖乖点头嘱咐道。
卢妈妈走后,卢安芸也离开楼道,回到医院走廊。走廊寂静无声,可是在这寂静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因为拮据而付不起医药费,那些人家会不会会争吵无休,会不会砸锅卖铁,会不会干脆放弃了治疗。
她不敢想。
当记者,看到了太多人间疾苦,可她往往只能把所有的不忿转化成文字。她不是救世主,无法一举渡众生。
她有些脱力的坐在医院走廊上,独自出神。
在卢安芸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简云枫蹙起飞扬的浓眉,看着时常斗志慢慢,活力四射的卢安芸脆弱的姿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着他的心。
他看了一眼卢安芸的方向,迈开长腿悄然离开了这里。
“姐姐。”表弟坐到卢安芸身边,有些失神的说道,“医院方面刚刚说,因为我们家条件和肇事者家里条件都不好,愿意帮我们找个基金会申请医疗补助,叫我们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情……”
到底还是个在象牙塔里没有出来经历过世事的孩子,表弟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姐,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对吗?本来我看到那个傻子家里那么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要念书,就算我勤工俭学不吃不喝一个月,我也没法给我妈交上住ICU一天的钱……”
卢安芸于心不忍,默然抱住了表弟,“是啊,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觉得表弟说的这件事有些蹊跷。
虽然她知道医院为特殊病患申请医疗补助的事情这不是首例,可她此前为了尘肺病患者跑医院时,了解到这种补助审批和核发需要走非常麻烦的流程,而且几乎没有医院主动向病患提出过,都是患者家属自己多方了解,还要想方设法证明实情才能得到的。
到底是用钱的事,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