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那一处细小疤痕似被无限放大。
紧接着,我耳边又出现简月的声音。
“不能告诉文沅,不要告诉文沅。文樱,我不想死,我舍不得文沅,我还有那么重要的事没做,我连那个人都还没找到。”
“文樱,你帮帮我好吗?我还能把这事交给谁?没有人会帮我。”
“那时候,我为什么要那样狠心把她弄丢,如果不是这一念之差,我不会到死也不安心。我死了到下面去,怎么给我妈交代?”
“文樱,你记住我说的了吗?她后背有一块红色的胎痣,跟大拇指差不多。”
“她跟你差不多岁数,嘴巴长得像我,其余都不像,她皮肤很白。”
简月死的那天,她紧紧握我的手,断断续续地求我帮她找到这个人,她的妹妹。
彼时,我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简月却在我耳边,许下她的谎言:“文樱,我是快死的人了,你的人生还很长,我决定,把我的眼角膜给你,就当你替我看一眼,那个人吧。
我没有别的遗愿了,我只希望,你的人生,顺遂安康。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如果找不到,就当我和她今生无缘吧。眼角膜给你,更不是交易,一则是我第一眼见你,就很合眼缘,二来,是偿还给陆怀年的,我不忍心看你们有情人就这样分开。“
简月死了,文沅按她的嘱咐,之后,我重获光明。
我积极做治疗和康复,为的不仅是自己,还有简月。我是她生命的延续,我该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她为我做的事。
当我重新站起来,以文樱的身份告别了过去的刘然时,我才知道,文沅和简月夫妇之所以会救我,哪有那么多巧合。套句话说,根本没有岁月安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简月的病需要骨髓,文沅用尽了所有关系,才找到一个疑似能配对的陆怀年。
那时候,陆怀年为了我跟陆建邦绝裂,瞬间从天上的云,变成了地上的泥,随便是个人都可以踩他一脚。没有了陆家少爷的光环,所有人都在猜,他能撑多久,所有人都觉得,他像个笑话。
可他硬是撑住了。他不说,我却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
有钱了才能鄙视钱,没钱的时候,才会明白钱有多重要。陆怀年急需依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虽然不是雄心壮志,也没有过要创造另一个陆氏的念头,但他实实在在地,接地气地从零做起。
他需要钱。
当文沅找到他,提出骨髓的配对,价格随他提时,陆怀年没有犹豫,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如果照这个发展,我和他的日子接下去都不会太潦倒才是。
可有时候,天就是不想让我们太好过。陆家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现在我们都知道是陆清母子做的,可那时候,我们却认为,是陆建邦一定要拆散我们。陆怀年怕他盯不紧的时候,我会受到伤害,于是,他改变了决定。
事实上,他的预感真的很强,在那不久后,他带我离开时,还真的就遇到了车祸。
他改变的那个决定是,不要文沅的钱,而是要他一个承诺,毕竟文沅的身份在南城,是能力的象征,只要不在江城的势力范围,我就多一分安全。
他们的君子协议就此立下。陆怀年给简月捐骨髓,而文沅作为报答,会替他保护我。
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协议呢,我从文沅的口中,曾听到他这样说:“我原本以为,他那么年轻,又没经历过太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却贸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怎么敢笃定我一定会做到。直到后来,他为简月捐骨髓时,受尽了身体上的煎熬也没放弃,我就知道,他的心跟镜子一样,清得很,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好他在意的人。从这一点来说,他是条汉子。”
为所爱能做到何等地步,文沅从陆怀年身上看到了,陆怀年也从文沅身上见识了。
当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对陆怀年敬而远之,担心被牵连其中时,是文沅兑现承诺,暗中来相救,只是那时候陆家已经先一步把陆怀年接走。文沅没有放弃我,在我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毅然把我救我回去。
这世上,很多忘恩负义的人,可有些君子之交,原来也可以忠义如山。
简月得到了陆怀年的骨髓,可她没能撑下去;而我,很幸运地,被文沅救了之后,留住了命。若不是与死神擦肩而过,我不会明白生命的伟大;若不是曾得到那么多,我只怕真的成为一抹孤魂。
每一段际遇,都是我生命里必淌的河流,河水有深有浅,流水有顺有逆,如果还要计较我失去的,不如好好感激我得到的。陆怀年、文沅、简月,交织在一起,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坚决,我能给他们最好的报答,就是不愧对自己的心,好好地活着,用力地呼吸,直到我生命圆满的那一刻。
往事如烟,我的心揪得很紧很紧,回过神,脸上竟是冰凉的泪。
唐铭顺的嗤笑声响起,还有高台上麻脸成的浮夸,凌雪的毫无反应,其他人的不堪嘲笑,这些都在提醒我,我身处的环境,有多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