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缄看了看孙女手中的饭碗,心中一阵悲凉。
贼人进攻,苏子正原本要带妻儿去桂州述职,本来他应该是可以前往相对安全的桂州的,可贼人既然来了,苏子正此时再走,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临阵脱逃。
所以苏子正只能留在城中,跟大家一起参与这场可谓必败的战役。
这也连带着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同样都不能走了。
为了鼓舞士气,苏子正的妻儿还要每日上城墙送饭,向全城军民展示官民一心守城的态度。
不得不说,效果不错,但每次看到孙女天真无邪的脸庞,苏缄都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心痛——一旦破城,为了避免落入贼人之手受辱,苏家所有女眷就只能自行了断,这不到十岁的小孙女也不会例外。
可这真的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承受的灾难吗?
苏缄摇了摇头,努力把心中对孙女的愧疚赶出去——一旦城破,要同赴难的孩子何止千万,又有哪家的孩子应该承受这种灾难?他苏缄难道是什么特别例外不成?
苏缄拿起饭碗,一口就把稀疏的米汤喝掉一半,然后把剩下一半还给小姑娘:“阿爷吃不了这么多,七娘你吃吧。”
小姑娘似乎是饿的厉害,她幼鹿般灵动的眼神在半碗粥和爷爷高大的身影之间来回数次,花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把饭碗再次举高高到苏缄面前:“七娘不饿,阿爷吃!”
苏缄猛地抬头,以防止别人看到他的脸。
以及眼泪。
……
“北朝的舰队已经到了富良江口岸?”李常杰惊讶的问:“消息可准确?”
“可靠,而且是徐世杨亲领。不过消息传来,在路上花了点时间,应该是二十天前的事了。”越军另一位统帅宗檀苦笑着回答:“此时他们应该是已经上岸,向着升龙府方向去了。”
大越国中精锐已经全部汇聚此处,连天子亲军都来了,此时国中空虚,虽然对手只是水师(交趾人并不清楚帝国海军的实力),但既然是声名远播的徐世杨亲领,那么国中那点兵马守不住也不难理解。
宗檀挥手斥退两人身边的近卫,大帐中已经只剩下他和李常杰两个主张攻周的主帅后,他才小声说道:“该撤军了。”
“不行!”李常杰还是一口回绝。
他与宗檀不同,李常杰是以男色侍奉先主上位的权臣,现在的权威主要来自于几次攻打占城的军事胜利和这次对残周的进攻。
若是对残周的进攻停止在钦州、廉州,那说撤军也就撤了,但既然已经到了邕州,伤亡惨重却没打下来,这对李常杰的政治威信是个极大的损害。
李常杰绝对不可能认可撤军,所以他一定要打下邕州,付出再大代价都在所不惜。
“我们的军粮已经不足。”宗檀接着说道:“有二十万大军要养,粮草不够,一切都是空谈。”
与苏缄想象的不一样,富良江两岸肥沃的土地确实可以两年七熟,但再好的条件也架不住交趾人太懒,农事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没那么多多余的产出来供应大军。
所以越军确实已经到了断粮的边缘。
“让蛮兵自己去打食!周边所有村镇都任他们抢,有本事去抢桂州都行!少一半吃粮的就能好很多了。”李常杰命令道:“国内还有存粮,运来足以供应我大越兵半月之久!”
宗檀问:“也就半月,邕州已经打了两个月,现在也没个起色,如何能保证半月之内能打下来?”
“那是因为我大越善于野战而不善攻城只顾。”李常杰面不改色的说道:“本帅已经有了攻城的好办法!”
“是什么?”
“垒土攻城!只要十万蛮兵向城下堆土,不消几日,我们就能得到一个直取城头的通道。”李常杰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能登城,我十万天兵,必将一举荡平小小邕州!”
“垒土攻城?”
宗檀想了一下,这是个笨办法,但笨办法有用就是好办法。
不过这么简单的笨办法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若是早两个月用这办法,估计现在都已经把邕州洗干净了。
“一个北人落地秀才出的主意。”李常杰也没有瞒宗檀,直接挑明:“他想以此卖好给大越,换取荣华富贵,本帅暂且随他的愿,之后北人来报复,本帅就把他丢出去。”
交趾人把大周和华夏都称为北人,不论今后谁来报复,他觉得把这个汉奸丢出去,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刚刚结束一场大战的北人应该就能接受这继承事实了。
毕竟,大越国好歹也是户口百万,盛兵数十万的大国,还拥有地理和气候优势,北人当是不愿意跟大越交恶的。
“办法是个好办法,但也得有个时限。”
宗檀最后说道:
“十日吧,以十日为限,攻克邕州后还要把城中的东西都带走,还有回程,都需要些时间,十日之后若是还不能破城,我们必须撤军。”
“依你所言!就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