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可能就是他们二人。
雨越下越大,池塘里的浮萍被打得东倒西歪,风卷着枯叶刮过水面,鱼儿潜入水底。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下雨天,朱文誉应该不会出来。
亭子四处透风,徐迟濡湿的发丝贴在面上,空洞的目光落在满是枪茧的掌心。
周岐也不发一言地端坐着,他在静静地等待,让徐迟坐着思索,让真空的寂静发酵。这种真空迟早都会勾出一些东西,像是半真半假的倾诉,或带有某种隐喻色彩的题外话。但徐迟打破沉默时,却是在近乎真诚地发问。
他问:“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
周岐眼皮一跳,继而故作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要看你问的是哪方面了。”
“太平吗?”他平板的语气里带出点期切。
周岐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要是太平盛世,你觉得会出现这个见鬼的魔方吗?只有在什么时候,这些人能为所欲为,一下子制造出这么多起人口失踪也溅不起什么像样的水花?”
徐迟愣了愣,蠕动嘴唇:“战争。”
“二十年内战。”周岐目光晦暗,语气不自觉沉了下来,“当年天合政府垮台,留下很大一个烂摊子,几个主流党派,各个都想分一杯羹,无休止的谈判打仗议和背叛,导致各区法纪崩坏,人口外流,GDP大幅下降,恐怖主义横行,这个国家就快完蛋了。”
徐迟墨色的瞳孔颤动,几次舌尖抵着上颚想询问具体细节,都被灭顶的失望打回去。
“想出去?”周岐冷笑,带出点不易察觉的苦涩,“魔方里是吃人的地狱,外面就不是吗?”
原来,原来他和他的人,那些所谓的牺牲,没有意义。
徐迟怔怔的,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阴冷寒凉,恍若一具从千年寒潭里拉出来的冻尸。
周岐瞅他这幅鬼样子瞅得直皱眉,心中的那股疑虑又冒出来了:“我记得你问过我现在是天合几年,现在又问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难不成……”
徐迟无意识摩挲枪茧的动作停了下来,停下后,才发现他把手指都搓红了。
“难不成你真是从月球回来的!”周岐忽然一拍桌子,样子很是激动,伸手就握住徐迟的手,“兄弟,如果真有这个技术,出去后,麻烦你带我移民吧!我就知道,那帮老不死的还藏着秘密武器!”
“没。”徐迟使劲儿缩回手,信口糊弄,“我只是……只是被关了很多年。”
他这话说得无波无澜,落在周岐耳朵里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你……”周岐平时多活泛一人啊,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摆上何种表情,讷讷道,“你是说,你被人囚禁了二十年?从小就与世隔绝,所以才跟我打听外面的世界?”
徐迟寻思着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怪不得性格孤僻好似自闭!
怪不得对人的戒备心这么重!
怪不得身子骨这么差!
肯定是被关他禁闭的变态折磨惨了!
周岐一时间说不清心底涌出的那股酸楚是对弱者的同情还是什么,一边在心底唾骂变态,一边在脑海里疯狂倒带,想他之前有没有欺负狠了徐迟。
过肩摔,逼迫穿女装,嫌他事儿逼……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徐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误解并忏悔些什么,投来询问的目光。
“咳!”周岐立马端正坐姿,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那什么,哥以后让着你。”
徐迟:“?”
徐迟卷了卷嘴角,心想,哥?我的年纪说出来可以当你爸爸。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就不可思议地愉悦了起来,答:“好。”
周岐挠挠头:“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外面人都管我叫岐老大,你管我叫岐哥就好。”
徐迟:“岐哥。”
没想到对方这么乖巧配合,周岐瞬间就飘了,他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围绕。
“行,以后不管在这里还是出去了,岐哥都罩着你。”周岐飘飘然中夸下海口。
徐迟轻轻慢慢眨了眨眼:“我记下了。”
雨雾中响起丁零当啷的摇铃声,一顶大红色油纸伞朝亭子的方向缓步而来。
周岐徐迟相视一眼,停下交谈。
那人收了伞,提起被泥水溅湿的裙摆,冷着小脸,也不看亭子里坐着的两人,径直将手中的朱漆食盒摆在小石桌上,打开,把里面几个装了各色食物的小碟子一一拿出来,摆放整齐。
里面有一项,是新鲜出炉的枣泥酥。
周岐嘴欠嘛,忍不住出言撩拨:“文芸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好,还来给我们送饭吃?”
朱文芸手上不停,古怪地觑他一眼,搬出食盒里最后一个精致小碗。碗里装的却不是煮熟的白米饭,而是未经加工的生米,米里还掺着脏脏的灰烬,闻起来有股熟悉的檀香味。
周岐瞧出那是什么,面色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