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裙的腰身极其窄,裙摆极其大,大到同时塞进两个大男人都不成问题。裙子上堆满了蕾丝缎带花朵蝴蝶结,层层叠叠,奢华繁琐,放到现代,货真价实的重工艺。
在座有懂行的女士哇了一声,说是什么洛可可风。
徐迟的直男审美无法理解,心想,这玩意儿穿身上,走得动道儿?
对面的周岐显然也有这方面的忧虑,直言不讳:“女人穿这个,怎么上厕所?”
公爵夫人的死鱼眼一翻,再次冲他投来注目礼。
周岐耸肩:“行呗,反正女人总有办法。”
就此,徐迟对周岐的初印象已然落成——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癌,外加吐槽王。
重点显然不是这件反人类的洋装。
徐迟的目光落在那个展示洋装的人形模特身上。相较于现在商场里那些统一模具浇铸出来的完美的人形模特,它的身材比例一点都不匀称,很瘦,头小肩窄脖子细长,全身裹着一层密实的绷带,被摆出一个少女提裙的姿势。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它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徐,徐兄,你不觉得那个模特有点怪吗?”姜聿直觉哪里不对,戳戳徐迟的手臂。
徐迟摩挲着嘴唇没说话,一抬眼,对上周岐的视线。
对方立即挪开目光,作意识游离状。
注意到六指的显然不止他们,大家的想象力在这种情形下高度趋同——这可能是个真人做的立裁人台。
议论声四起,恐慌持续发酵。
“怎么样,你们还满意我的作品吗?”公爵夫人站起身,眷恋且细致地抚摸着人形模特的脸庞,仿佛那是她深爱的恋人。
没人敢答话,都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装哑巴。
“咦?”公爵夫人皱起眉毛,撅嘴,用那副标准的男低音撒起娇,“你们不满意吗?”
场面略恶心,有人已经以手掩嘴,像是要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咯咯咯。”公爵夫人出离愤怒了,嗓子里发出违和的笑声。倏地,她一拍桌子,目眦欲裂,露出锯齿般的牙。人形模特脸上的绷带渗出不祥的血渍。
“啊——”
胆小的女客人已经尖叫着钻到了桌子底下。
徐迟还记得管家的警告:惹恼夫人,后果自负。
于是他清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高举胳膊,拍手:“美!”
周岐跟着大力鼓掌:“真他妈好看!”
说起吹彩虹屁,姜聿是一把好手,一嗓子吼出来:“啊!才华横溢的夫人呐!您有一双被上帝祝福过的手,才能剪裁出如此美妙绝伦的艺术!啊!瞧瞧这精致的刺绣,还有这完美的腰线……”
众人也都从惊惧中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公爵夫人的眉毛舒展开,神态又一点一滴回复平静,她高矜地扬起下巴,目光自24位客人身上一一剐过,满意地飘走了。
惊魂甫定,管家又紧接着开口:“到就寝的时间了。庄园只剩十二间客房。”
说完,他就停了下来,耐心等待。
房间有12个,可人却有24个。
这回大家的反应都很快,直接就奔着顺眼的人求组队去了。
徐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扭头看向唯二说过话的流浪诗人,姜聿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他看起来最好相处。
五分钟后,所有人整整齐齐配好对,男的跟男的,女的挽着女的,也有男女搭配的。
徐迟顶着张上坟脸看向同样剩下的周岐。
周岐双手插着口袋,溜达过来:“别看我,我也不想的。”
徐迟眯起眼睛:“你对我很有意见?”
“意见倒不至于。”周岐撇撇嘴,“但你反思反思,为什么没人愿意跟你一组?”
徐迟:“这个问题你也该问问你自己。”
周岐:“……”
两人突然意识到,在不招人待见方面,彼此可能半斤八两,于是都垂下头,陷入了毕生罕见的自我反省。
城堡里用的是煤气灯,煤气燃烧后挥发的烟尘附着在墙壁上,经年累月,使得整个城堡看上去都灰扑扑的。白天昏暗,晚上则更为阴森。上楼梯的时候,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压抑恐怖的氛围,大喊大叫着蹿下去,往门口狂奔。
“这破地方太怪,老子不伺候了!”印着花臂的纹身男怒吼。
有人开了个头,早就退意萌生的其他人纷纷响应,挤开管家,跟着往外冲。
阿诺尔也没阻拦,拎着煤油灯立在扶手旁,微笑目送他们落荒而逃。
楼梯上刹那间只剩下徐迟周岐和姜聿。
姜聿犹豫着挠头,问徐迟:“徐兄,你怎么不跑?”
徐迟扶着墙轻喘气:“吃饱了犯困,没力气。”
姜聿看看他身上的病号服,想起走来时那段漫长的山路,正常人都累得够呛,遑论病号了。姜聿深表同情,而后又扭头问周岐:“山支兄,那你呢?”
周岐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