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诊断是, 人醒来即是脱离了危险, 剩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养伤调养, 母后听后直念“阿弥陀佛”, 念完又训他, “要击鞠也选个日头小点的时候, 阳光那般刺眼, 多容易失神出事!!”
皇帝喏喏听训, 又见喜极而泣的妹妹嘉仪,眼望着榻边相拥的二人, 眸色渐暗, 忙道:“嘉仪, 母后累了,快扶母后回永寿殿休息。”
容华公主垂下眼帘, 扶母后离开, 皇后也终于放下一颗心, 上去搀扶华阳大长公主,“母亲, 您也累了一天一夜了, 随女儿歇息去吧。”
华阳大长公主冷看着自己儿子眼中唯有他那妻子,紧抿着唇, 甩袖随皇后转身离开。
殿内除了宫侍太医, 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皇帝负手在旁静看了一阵儿, 榻边相拥的二人终于慢慢分开,沈湛注意到室内摆设,意识到自己身处御殿,即要起身下榻。
皇帝忙上前轻按住他肩,“歇着别动……”
沈湛道:“君臣有别,微臣怎能睡在这里……”
“你都已在此躺了一夜一天了,还和朕论说这个做什么?!”皇帝道,“说到底,若不是朕喊你过来击鞠,你也不会有此一劫,先安心歇躺着吧,这大半夜的,你闹着要出宫也是麻烦,先在此歇到天明再说。”
沈湛遵命谢恩,皇帝的目光,悄然掠过垂首不语的她,道:“那朕走了,你好好歇着。”
人将走时,看他们俩皆要起身跪送御驾,又拦道:“不必不必”,下意识伸手虚扶,明明手离她的袖衣还有老远,却在明郎面前,莫名感到心虚,皇帝暗攥了手,负到身后,又吩咐一旁太医尽心医治,简单说了几句,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而后离开此殿。
他人回到自己寝殿,却也一直没有歇下,心中庆幸明郎苏醒无事,可回想他们鹣鲽情深的模样,心里头,又浮起另一种滋味,他心神不宁地在寝殿坐了许久,想到不久前就在这里,他与她宛如夫妻一般起居行止,再想到明朗今夜苏醒时那般言行,是决计离不开她的,越想越是心乱,又起身往西偏殿去。
他身边只带了赵东林随侍,不许通传,人走进西偏殿,见里头灯火幽幽,众太医都已离开,一众宫侍也被遣至外间,偌大的殿宇幽沉若海,唯他们夫妻轻语的低音,时不时轻轻响起,宛若天上的星子,不时溅落在海面上,所激起的点点涟漪。
皇帝只身悄步入内,驻足帘后暗影处,见她正坐在榻边,给明郎身上伤处换药。
明郎解衣赤着上身,她一手捧着药臼,一手仔细为他身上的青肿伤处涂药,明郎双眸一直盯着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似的,看着看着,握住她涂药的手,深深地望着她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她轻轻点头。
幽茫的灯火下,明郎眸光如跃动着水光,动情凝望了她好一会儿,低下头去,吻触她樱唇,细细含吮。
她微微仰首回应着,是之前与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
一吻暂毕,明郎手抚着她脸颊,她的眉眼都如浮上了淡淡的胭脂红色,手臂勾搂着明郎脖颈,与他抵额轻道:“你要好好保重爱惜自己,不要再这样吓我……”
明郎低声道:“对不起,昨日在马上时,被日光耀花了眼,手上缰绳没勒紧,不小心摔了下去……对不起,以后我凡事一定小心些,再不会这样大意,叫你担心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动作轻柔地为明郎涂药,一边涂,一边问明郎:“疼不疼?”
明郎摇头,眸光依然深深地眷恋看她,她帮明郎涂好药后,放下药臼,拿起单衣为明郎披穿上,衣带尚未系好,明郎即已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唤“阿蘅”。
她柔柔应了一声,明郎又唤,手臂揽得更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她柔声道:“好了,快睡下吧……”轻按着明郎的肩,令他躺下。
明郎人躺在榻上,仍是目不转睛地看她,她轻笑道:“你总睁着眼睛看我,怎么入睡?”
明郎沙着嗓子,如同一个孩子道:“我怕我闭上眼,这又只是一场梦,睁开眼时,你又不在我身边……”
她闻言沉默,静将发间簪钗取下,拢着长发在明郎身边躺下,握住明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道:“我在呢。”
明郎与她贴面靠近,手揽在她肩背处,夫妻二人贴身相依,呼吸相融,宛如连理缠枝,似这世上,再没什么,能令他们分开。
帘后暗影处的皇帝,悄然背转过身,无声地离开此地,他在暗寂的殿内光影中,悄步踱出殿去,望着殿外满天夏星,每颗璀璨星子一闪一闪,都似在嘲笑他这有负兄弟、痴心妄想之人。
他人在幽静夏夜中负手慢走,心里头乱乱絮絮的,一时回想着方才在殿内帘后所见的夫妻情深,一时回想着那十几日与她如胶似漆,一时又将时间推往前,反复想着与她的初见、再见,那些隐忍着心思时的一次次有意靠近,在南薰馆避雨的那一夜,优昙静开,满天的风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