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生满杂草的青石板路,颜静书踏上台阶, 看守的人已经为他打开了房门, 一股苦涩的药气夹杂着劣质炭火的烟尘气涌了出来。
颜静书跨进门中, 小院荒废多年, 屋中家具摆设虽未腐烂却也陈旧, 墙角房梁上还结着层层的蛛网,看起来很是破败荒凉。
幽寂的室内,谢氏闭目端坐在堂厅中的圆椅之上, 十数日未见, 此时的她头发已花白了大半,半旧的衣衫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枯瘦而蜡黄,再不复往日端庄雍华之色。
“怎么, 如今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了吗?”听到脚步声,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氏睁开了眼睛。
事到如今, 伪装已没有了必要,谢氏看着颜静书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冷意, 其中还夹杂着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颜静书却并不觉得意外,前世他被关进这里的时候, 便已见过了谢氏这样的眼神, 他知道,这才是谢氏对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您一向不喜欢我这么叫您, 不是吗?”停下了脚步, 颜静书平静地回视谢氏, 淡淡道。
颜静书居高临下透着漠视的目光令谢氏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她死死地盯着颜静书,眼中凶狠地仿佛眼前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嘶哑着声音,咒骂道:“你这个野种,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掐死你——”
“……野种,杂种?那生下我的你又是什么?”颜静书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攥得有多紧。
“我生得你?”谢氏冷笑了一声,带着无比的恶意,狞笑道:“你一个无媒苟合生出来的下贱野种,也配做我的孩儿?”
颜静书瞳孔猛地一缩,仿若有惊雷在耳边乍响。
他在刚记事起就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母亲会对大哥嘱咐添衣,会亲自给大哥夹菜,对妹妹也是时时搂在怀里疼爱,只有他。除了当着父亲祖母的面,还算和颜悦色,私下里,却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就算他在母亲面前受了伤,流了一地的血,母亲也只是嫌弃不耐地让乳母将他抱走,好像他是什么脏污碍眼之物。
原本他以为,母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双儿,又八字不好,克着了外祖家的缘故,却原来,他竟然根本就不是母亲的孩子——
见颜静书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神色恍惚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谢氏眼底不禁闪过快意的光芒,接着道:“你一个本该生出来就被淹死的野种,占了我儿的名分,享了十几年本属于我儿的荣华富贵,如今,也到了你该还回来的时候。”
翻覆的心绪难以平复下来,颜静书静默了半晌,才微微哑着嗓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谢氏冷冷道:“做什么?自是将不属于你的一切都拿回来,你安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你借着成婚嫁妆之事拿走的属于国公府的金银财物,这些都是属于我的儿子,真正的国公府二少爷,而不是你一个孽种的。”
颜静书的唇紧紧地抿着,已毫无血色,双手握拳指甲深刺入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他不在乎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也无所谓那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前世他一无所有,江成瀚也始终对他一如既往,但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还有安国公府和外祖谢家,也必会被人议论。
为了报复自己,谢氏竟是连所有人都不顾了。
颜静书沉默不语,谢氏不由露出轻蔑的冷笑,又道:“怎么?舍不得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闭了闭眼,就在静书终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谢氏突然道:“老夫人和你父亲那么的疼爱你,若是知道你不是颜家的血脉,不知该会有多伤心,尤其是老夫人,那般的年纪,若是一时太过伤心再出个好歹……”
颜静书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沉而冰冷地看着谢氏,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身世被公开,他最怕颜老夫人会因此伤心难过甚至损伤到身体。谢氏的话可以说正中他的软肋,但也同时让他明白,谢氏应是想借他的身世来达到别的目的,不然又何须叫自己来这一趟,直接将一切都公布出去便是。
自己的打算被猜出,谢氏倒并不意外,她这个便宜儿子一向是个聪明的,便不再多废话,干脆的将自己的打算直接说了出来,道:“说动老夫人,让她去镇国公府替玉儿同镇国公世子说亲,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只要玉儿顺利嫁进镇国公府,你就永远都是国公府的二少爷。”
没想到谢氏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让原以为是要他想祖母求情,好将谢氏颜静玉放出来的颜静书不禁感到十分的意外。
其实谢氏何曾不想为自己和女儿讨得自由,但她更清楚,颜老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了自己这个曾经加害过她的人,而颜静玉又已失了安国公的宠爱,纵使放了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此,为了女儿的终身,也为了自己的将来,便只有让颜静玉出嫁一条路可走。只